但由于太过零碎,无法组织成完整的记忆,直到他缓缓地将整个模型拼好,那画面才逐渐连贯起来。
二十年前的某个春日,他和父母暂时走散,路过街心花园,遇到了郑书昀。
他替郑书昀捡起被人摔散的模型,一边拼,一边又搂又抱地安慰郑书昀,还说要和郑书昀做朋友,替郑书昀撑腰,也不管对方答不答应,就这样单方面确认了关系。
尽管内心已有足够清晰的记忆,裴楠还是止不住地愕然发问:“是我拼的?”
“是你。”郑书昀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裴楠抿了抿唇,心中不禁五味杂陈。
察觉到怀中人的异样,郑书昀问:“怎么了?”
“我感觉我挺不负责任的,强行要和你做朋友,却又把你忘了。”裴楠语气变得低落了起来,像浸在忧郁的湖水中,片刻之后,又坚定地开口,“不过你放心,以后我会对你负责到底的,尽我所能弥补过去的缺憾。”
裴楠很少这样郑重其事地说情话,却听郑书昀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不免有些羞赧,红着脸不满道:“干嘛笑我……”
“我笑的是我自己,因为我想要的,其实从来不是‘责任感’。”郑书昀嗓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如砂纸般磨过裴楠心尖。
“小楠。”郑书昀低低地叫他,“我要你爱我。”
随着话音落下,他缓缓搂紧裴楠,又突然放开裴楠,说出了这句略显强势,却深藏于心底,时常让他不安的话。
所谓“负责”,不过是个拙劣的幌子。
短短数月的恋爱,他并不清楚于裴楠而言,喜欢和爱究竟还隔着多远的距离,这是他人生中为数不多的不自信和不确定。
事实上,只要裴楠留在他身边,他愿意无条件无休止地等,却偶尔也会希望裴楠给他一个提示。
然而这次,轮到裴楠哑然失笑了。
他放下手里的模型,在郑书昀双臂间转过身,捧住对方那张清冷又迷人的脸,满含细碎笑意的目光笔直望进郑书昀深邃的眼中。
“郑书昀。”他从未有过地认真道,“你这么好,我当然爱你啊。”
*
自打郑书昀回国后,裴楠一扫前段时间的阴霾,连续好几天都春风满面,以至于手下的员工纷纷在背地里猜测,裴老板是不是遇上什么喜事了。
不过,对于整个画室来说,十二月最大的喜事,莫过于刘珩终于结束了和未婚妻五年的爱情长跑,双宿双飞,修成正果。
婚礼就定在元旦假期,裴楠是伴郎团的一员。
而比较巧合的是,郑书昀也接到了邀请,以女方大学同窗和工作上合作伙伴的身份出席。
婚礼结束,还有一场同龄人的派对,裴楠作为刘珩最好的兄弟,被灌了不少酒,还有部分是郑书昀替他喝的。由于郑书昀挡酒挡得太过自然,以至于没人察觉到不对劲。
回到家后,夜幕早已降临多时,刚一进门,郑书昀就接到了路昂打来的跨国电话。
路昂问:“在哪呢?”
郑书昀走到沙发旁点开免提,将手机放在茶几上,边脱大衣边道:“在家。”
路昂问:“一个人吗?”燿眼
郑书昀道:“不是。”
路昂顿了顿,语气突然怪异:“和谁啊?”
“和我的——”郑书昀说着,目光缓缓落向从玄关姗姗走来的裴楠身上。
裴楠挑动眉梢,敛去眼中朦胧的醉意,佯装看热闹般回望郑书昀,心脏却略微收紧,不知郑书昀会如何向自己的好哥们介绍他。
下一秒,他见郑书昀薄唇微启,盯着他,吐出两个十分顺口的字:“老婆。”
裴楠愣在原地。
原来男人也可以被叫‘老婆’吗?
他反复回味这两个字,无端想起今天的婚礼上,刘珩一口一个“老婆”地喊自己的新婚妻子,望着满座高朋,眉眼尽是得意的场景。
回过神来的时候,郑书昀已经关了免提,坐在沙发上同路昂继续讲电话,另一只手如同撵佛珠般,把玩着刚取下来的腕表。
裴楠倚着墙,视线一寸寸描摹眼前的男人,从扯出半边的衬衫衣摆,到衣袖下结实的小臂,再到被严整衣领卡住的喉结。
随即,他对上了郑书昀淡然的目光,心跳忽然有些失控。
他无法否认,自己已经泥足深陷了。
郑书昀即便只是静静坐在那里,无甚表情地看着他,也能对他产生绝对的吸引力。
而此时此刻,他望向郑书昀抬手松领带的动作,更是觉得血液里的酒精都沸腾了起来。
他忍不住脱掉厚重的冬装外套,又脱掉里面的伴郎西装,却依然难消心火。
待郑书昀和路昂说完正事,挂断电话,裴楠走到郑书昀身边,坐在了他一边的大腿上,扭身垂眸道:“这位郑先生,请注意你的言辞,不要乱叫别人老婆。”
“你不是别人,我也没有乱叫,只有你是我的老婆。”郑书昀抬手抚上裴楠的后颈,声音又沉又缓,“况且人喝醉了,做什么都不奇怪,这是你说的。”
裴楠眯了眯眼,盯着郑书昀镜片后的双眼,丝毫没有看出半分醉意。
顺着郑书昀所言,他想起大半年前的那晚,他们从酒吧回来后,也是在这张沙发上,郑书昀一副醉醺醺的模样,将他按在怀里,不由分说扯他的衣服。
他当时吓坏了,还以为郑书昀要对他耍流氓,后来发现对方不过是想要回自己的外套。
为此,他还深刻反思了自己“普信男”的行为,并一度感到尴尬。
但现在,他忽然觉得事实还有待商榷。
裴楠抓住郑书昀松垮的领带,挺直上半身,居高临下道:“郑书昀,你老实交代,那天晚上,你是不是真想脱我衣服?”
郑书昀道:“不是。”
裴楠“呵”了一声:“你看我信吗?”
“比起强迫,我更喜欢看你自己脱给我看。”面对裴楠质疑的眼神,郑书昀神色未变,目光缓缓向下,淡淡道,“就像现在这样。”
裴楠不禁顿住,而后立刻低下头,赫然发觉自己不知何时解开了一半的衬衫衣扣,如同某种急不可耐地勾引。
他还没来得及辩解,就听见郑书昀略微压低嗓音问:“今天穿衬衫夹了吗?”
尽管脸已经红透了,但裴楠仍旧维持着男人的胜负欲,装出游刃有余的姿态,贴在郑书昀耳边说了句:“猜猜看。”
郑书昀略微挑眉,抚于裴楠脖颈处的大手动了动,而后顺着单薄的脊背一路向下,从腰间缓缓摸到大腿,隔着西裤布料,在腿根附近不轻不重地捏了捏。
随即,他用最清冷的语气,说出了一句最禽兽的话:“猜不出,要扒开看看才知道。”
*
第二天清晨,裴楠是笑着醒的,醒来后望着天花板茫然了许久,随即翻了个身,对上郑书昀毫无睡意的清明双眼。
郑书昀问:“做美梦了?”
裴楠点点头:“我梦见我们结婚了,还举办了一场盛大的草坪婚礼。”
他们穿着同款黑白西装,由于是两个男人结婚,不分嫁娶,所以双方都拿了捧花,是粉色绣球花搭配淡黄色满天星。
“来了好多人,大家排着队祝我们新婚快乐,我们一起把酒倒进香槟塔里,在众人面前接吻,所有亲朋好友都鼓掌起哄,气球四处乱飞,彩带喷得满地都是,每个人都玩得很开心……”裴楠说着说着,突然停了下来。
郑书昀问:“然后呢?”
“然后,我们俩手牵手,躲开所有人的视线,偷偷溜到了附近的酒店……”裴楠耳尖红了起来,往郑书昀怀里拱了拱,“哎呀,乱七八糟的,总之绝对不是你会干出来的事情,果然啊,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
他认识的郑书昀,是理性又克制的,一向注重秩序感,生活和工作中几乎不会出现任何纰漏。而作为婚礼主人却撂下宾客藏起来偷欢这种事,于郑书昀而言,更是天方夜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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