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淡淡地嗯了一声,眼睛没有刚刚那般的神采奕奕,好似没信他的话一样,眼光虚虚地落到林行知的肩膀后面窗户,没把林行知当一回事一样。
“陆远......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名字吗?”
“不记得了。我们既然是好朋友,可是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你了。”
林行知小时候爸妈常常不在家,一个人时候守着电视疯狂转台看,少儿频道看完就看嘉佳卡通,看完嘉佳卡通就是看cctv-8的电视剧频道。
每天晚上的八点半档的狗血剧,直播和重播的剧集那是没少看,什么《回家的诱惑》、《一起来看流星雨》之类的。林行知没看出陆远在骗他,吓得他魂飞魄散,这下可好,一敲敲傻了。他惊愕地狂按铃,医生护士检查一遍,他站在病床大气不敢出,在旁边认真问了一遍:“真失忆了?”
医生看来一眼陆远,再看了看林行知,急诊接的这人是不是失忆真看不出来,失忆例子真见得少,翻来覆去看病历,伤得也不重,他秉着职业操守含糊地说:“可能暂时性想不起来了,片子看了没事啊,休息几天可能就好了。”
旁边的护士给他换药,陆远还特嘴甜地说:“谢谢黄姐姐,姐姐可真温柔,换药一点也不疼。”
护士是个实习护士,被小帅哥夸得有些花枝乱颤,惊讶地说:“你怎么知道我的姓?”
“昨晚缝针完的时候,我清醒一会,瞥见你衣服上挂的牌子,就记住了。”
“诶,这记性可正好,那么疼还记着我名字了,那真得谢谢你的夸奖了。初来乍到,生怕自己毛手毛脚让病人不舒服了,特没自信。”
“怎么会毛手毛脚呢,黄姐姐一给我包扎好,头感觉都不疼了。”
“嘴也太甜了,中午饭姐给你多拿个鸡腿。”
“好勒,谢谢姐姐,姐姐真是人美心善。”
林行知看着病床的陆远跟个刚刚认识的护士聊得火热,护士长着标准的小圆脸,大大猫眼,机灵灵动的模样,简单的学生头,跟陆远一个款——好学生款。你来我往地聊天,完全没有自己插空的余地。昨晚疼得那么厉害,也没见哼一声,还能挂记着病房里的实习小护士。
原来就是不记得我了啊——林行知抱着书包胡思乱想。
他突然觉得自己等了一天的放学,课本上不自觉地写陆远的名字,帮他把今天的卷子都收拾好在文件袋里,以及赶过来把脚踏车踩坏,换链子还得给个100块,这些行为一回想,真是傻透顶了。
林行知坐在椅子上一句话都没说,金色的发丝被窗口吹来的微风飘起来一股股的,半张脸蒙在火烧云的色彩下。他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慵懒地靠着椅背,自己都没有发觉自己脸臭得跟街头买的10块钱9个的臭豆腐一样臭。
他等着护士走了,从书包里拿出课本和练习题卷子,还有一个笔记本,手上是学习用品,手臂上是妖艳的蔷薇花和藤蔓纹身,显得格格不入。
“这个本子是笔记本,我写得比较快,字可能不太清楚,但老师黑板上写了什么,我就记什么......算了,看不懂还是别看了。”
林行知刚要撤回去,陆远一把抢过去:“诶,同学,送给别人的东西,怎么有收回的道理呢?”
一声“同学”刺耳得不得了,刚刚还嘴甜喊别人姐姐,前天还喊自己“行知哥”,现在连名字都不记得,还说什么最好的朋友,自己都觉得在瞎扯淡,攀高枝。
他问了很多事情,关于家庭住址,学校往事,似乎都记得一清二楚,失忆的部分好像都是跟林行知有关的部分,林行知抓着书包带子,转念一想,也没有什么不好的,陆远跟他本来就是两个路上的人。他那天看陆远回去了,自己也回到大排档,心不在焉地烧烤,茄子直接烤焦了,只好连忙给客人换一个。宋姐看他烧烤烧成这样子,0失误的烤茄子弄得惨不忍睹,连忙拉过去问他是不是恋爱了。
林行知一听跟破浪鼓一样摇头,连忙捂住宋姐的嘴。小年轻的花花肠子,宋姐早就看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她是一个人出来打拼的,做过的工少说也有十种,销售餐饮基本都碰过,什么人都见过。
人太潇洒,工资不够,规矩太多就会跑路。最后由一个亲戚引荐,说这里刚开业缺人手,人家父亲帮过她们的忙,顺水推舟还个人情,先去试试看。
林行知出生那年开的大排档,也有十八年了。她一来就喜欢上这里的工作气氛,留在这里工作,一干就十八年过去了。人豪爽,请客大方,但就是嘴是个大喇叭,什么消息都能知道,再变了味传出去。她混的时候朋友到不少,交过的男朋友也不少,但现在稳定下来,已经有小孩了,现在跟他在一个班呢。
年轻时算是在社会上混的老江湖了,不准别人叫宋姨,一定得叫姐,不然今晚的夜宵一定得难吃。
“说说吧,什么事啊,第一次能见你把这种表情挂脸上。”
“宋姐,知道陆远吗?”林行知没有袒露心事的习惯,而是直接抛出问题。
“啊,这人啊,怎么能不知道啊。我听婷儿讲过,不是你们班上的那个第一名吗?他这几次不都来这找你玩吗,怎么今儿没来?”
要说流言八卦这种东西,宋姐能在菜市场买个菜,转一圈回来,在城南的她就能知道城北家的谁跟谁离婚了,哪个男的被哪个富婆包养,不愁吃喝。有个男爱个女的,什么都算给了她,结果离婚那女的吞了两套房给自己出轨的男人做婚房去了,诸如此类的流言。
流言粘着那些一箱箱绿油油的菜,还一并滚着从路上飘舞的流言“灰尘”,到了洗菜,择菜的时候,流言就跑进她们的嘴里,经过一段加工,成了饭前饭后谈资。这些加工后的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但能嚼一嚼,再吐掉,没什么好不好一说。
就跟狗咬人没什么好聊,但人咬狗,就另当别论了。小老百姓就是靠这些不平常又能分泌多巴胺的琐事新闻,来丰富周而复始的生活。
“你知道他家里情况怎么样吗?”
“听婷儿她们朋友来说过一些,我跟你说啊......”
林行知便边翻动烤串,边听那些变了味的流言。他其实可以不听,但平常这些问题他是不敢在陆远面前问的,怕戳他的痛处。他们关系程度,浅又不浅,深又不深,极其尴尬,总而言之,他们是聊不到这些隐私问题的关系。
他总觉得陆远一个人在外头住,跟家庭有分不开的关系。
陆远在宋姐嘴里时而是家庭争夺产权的私生子,让他来这里读书是为了阻止他争权,时而又是母亲做小三夺位后从麻雀变凤凰的公司继承人,少说占据千亿股份。诸如此类的小说话本剧情,不知道怎么从城北那头跑来的,越说越奇葩。
林行知没说话,心里想着陆远不过只是坐在教室认真上课的好学生,哪里来的这么多勾心斗角,这些人简直闲到发慌,才能编出这些个无厘头的东西来。气得林行知对着无辜的鸡翅猛地刷油,油在窜动的木炭火苗滋啦滋啦作响,鸡皮快变得焦黑起来。
当时陆远母亲闹得那件事还挺大的,城北那边过去少说也要三个小时,但这种丑闻八卦消息只要一个晚上,人尽皆知。只不过林行知那时也不过是个刚刚满月的小婴儿,哪里知道这些个事情。
这事也过去十几年了,陆远再回来,还住回原本陆信和陆灵静当时住的老房子里。旁的街坊邻居,什么都想起来似的,跟着陆远的回归,又多了一份饭后谈资,如同吸水的海绵涨大。他不知道陆远自己怎么想的,每天听着跟树杈一样分散开的多支流言,每天孤独的一个人躺在十年回忆的海洋里,不想要忘记什么。
他咳嗽了一声,热得不住擦汗,不舒服似地皱了皱眉毛。
他敏锐地捕捉到几个关键字眼,父母离异,重组家庭,小三之类的词眼在每一个故事里跑过,重复出现总有原因。故事总是真假混合,他不知从哪里去辩驳。
林行知不想烤了,就丢下烤鸡翅说:“今天作业还没写完,宋姐,你来烤吧,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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