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后宿南尘掌心托着两粒药片,另一只手拿着杯温水送上前来,讥讽着说道,“江总可真让人省心啊,明明今天挨揍的是我,倒下的竟然是你。”
江川吞了药片,又喝了两口水,不紧不慢地问他,“来找我干什么?”
“不让我去公司,只能来这里烦你。”宿南尘往单人沙发上一坐,冷冷瞟着他,“那你呢?听小陈说你今晚去见专家,怎么把自己折腾发烧了?”
一提起这个,江川就有口难言,只闷闷放下手中水杯。
而这个时候宿南尘盯着他开口,“知道么?我托人去打听了,此次评标的专家就是——”
“任西洲。”江川抢先一步答道。
宿南尘晦暗不明地看着他,好半天后才哼笑一声,“那怪不得今晚这么落魄,原来是老情人相见。”
江川假装自己听不出他的讥讽,转头看向墙角用来装饰的花瓶。
“那你现在怎么想?”宿南尘修长的手指抵着自己的太阳穴,似乎在思考现状,“主动放弃招标?还是任由废标?”
江川回答地斩钉截铁,“不能放弃。”
可如今他们连资格审查都过不去,更别提上台讲标参与评标。
而就在一筹莫展之际,只听宿南尘忽然开口,“江川,要和我谈恋爱吗?”
江川猛地抬起头,眸光瞬间变得不善起来,他嘴唇不由得一颤,“什么?”
宿南尘知道自己在趁人之危,但他从不掩饰自己的卑鄙,只是在这时挑了挑眉梢道,“你知道自己现在不能跟任西洲再产生任何瓜葛吗?”
江川确实不能再跟任西洲产生任何瓜葛,一旦他们的前尘往事被发现,不仅会面临废标的风险,甚至影响“归一”在行业内的口碑。
公司上层主管与评标委员会的专家搞在一起……这如果都不叫暗箱操作应该叫什么?
“答应我……”宿南尘在这时抚摸上江川的手背,眼神深邃而又热烈,“我会动用一切资源帮你解决问题……”
只听啪的一声,江川直接将他的手背给甩开,“免了,不用。”
宿南尘却并不在意,只嘲讽般一笑,“那你……要看着自己八年以来的辛苦付出就这么付诸东流吗?”
江川在这时死死咬住唇角,窄瘦的脊背细细颤抖就如同要行将绷断一样。
八年前,他放弃了自己年少而又青涩的爱情,选择了同大哥二哥一起建立“归一”。
未曾想……时至而今,竟然又再度面临同样的抉择……
也不知道是流逝多少时间,江川就好似求助一般抬起头来,而宿南尘的嘴角也不由扬起一丝胜券在握的笑容。
他嗓音脆弱而又颤抖,“竞标不能被废……”
但是下一秒钟,江川的眼神瞬间又坚定起来,“但是任西洲,我也不放弃!”
“成年人从来不做选择,这一回我全部都要!”
江川直接订了当晚的机票,他要飞去海城,与竞标委员会的专家们现场面谈。
却没想到宿南尘在他这吃一次瘪还不够,竟然还横插一脚。
“你……”在去往机场的车上,江川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宿南尘,瞳孔不断震颤。
“你现在的身体根本不适合工作。”宿南尘还振振有词,他将个暖手宝放到了江川掌心,然后跟个大爷似的往椅背上一靠,“我跟过来,只不过是为了保障你的人身安全。”
江川眸光微敛,他不愿意与宿南尘牵扯太多,于是干脆道,“回去以后,我把股份让给你10%。”
然而宿南尘一听便笑了,“你大哥让了10%给顾哥,你现在又要让10%给我,合着你们江家兄弟就只会这么一招呗?”
江川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只能攥紧安全带沉默不语。
“拜托你搞清楚,老子喜欢你是老子上赶着,不代表你就欠我什么。”宿南尘握着方向盘,直视着前方道路,“我喜欢你是我的事,你回不回应是你的事,这是两个课题。”
江川被他说得心生愧疚,但是宿南尘紧接着就笑了,“你还是太单纯了,资本家哪有你这样心软又善良的?”
江川抬头看他一眼,想说自己已经变脏了。
他想起任西洲丢下来的那方手帕,如今已被自己洗涮干净贴身放在胸口,下意识抬手摸了摸才感觉到片刻安心。
专家委员会不止任西洲一个专家,挨个打听挨个问,总能探出点口风,在开标之前任何一次见面都能够积累胜算。
所以江川才会这般风尘仆仆来到海城。
从机场走出的那刻,站在坚实的土地上闻到熟悉的腥咸海风,他当真有一种重归故里的感觉。
没有带小陈,宿南尘便充当秘书,此时妥帖说道,“酒店已经订好,我们打车过去。”
江川却在这时扭头看着他,“我想去看看江氏大楼。”
江氏集团作为海城霸主一般的上层权贵,早在四十年前便已经在寸土寸金的地界盖起摩天大楼。
江川坐在出租车里透过车窗遥遥看着粼粼闪光的高大楼宇,心中已是千帆过尽、沧海桑田。
出租车司机还一个劲介绍道,“看这大楼,气派吧?跟你们讲,老板那叫一个牛逼啊,一开始只不过是码头碎催,结果却翻身得势迎娶白富美老婆,甚至还一口气生了三个儿子!”
成家立业,子女承欢,不知是天下多少普通人的毕生梦想,然而江川身为梦中人,听了之后却只能苦笑着感慨,“是啊……多牛逼啊……”
他抬手关上了车窗,不再投去任何目光。
都说父母与子女之间从没有隔夜仇恨,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然而事实当真是如此么?
所有少年应该都能共鸣哪吒自刎这一出戏,他们声嘶力竭地跟父母吼过吵过,在深更半夜崩溃大哭过,那时心里简直恨不得剔骨还父割肉还母一般彻底决裂。
最终在一次次的碰撞当中,变得冷硬寡言,不再对父母敞开心扉,随着时间飞逝,离家求学出门工作,成为了父母口中长大离巢的鸟儿。
国人的特点就是含蓄、内敛,甚至连剧烈爆发之下,他们拔剑四顾,都也只会感觉到茫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自己变成这样,自己究竟该向什么复仇,而自己手中这把剑究竟该斩向何处。
其实剑锋最终都往往斩向了自己,就如同哪吒自刎一般。
但江川如今却紧握着剑锋,终有一日他要篡夺江氏的半壁江山,他要把江暨视若珍宝的东西给毁掉,他要让这老东西尝尝当年自己受过的苦!
此恨绵绵无绝期,他为此可以蛰伏隐忍十年甚至二十年,只要江暨露出哪怕一丝破绽都会毫不犹豫冲上去给予毙命一击!
所以必须要拿下这一场招标,用最堂堂正正地方式对老畜生宣战。
到酒店休整片刻后,他们便启程出发去拜访,大概这段时间门槛已经被踏破,好几位上了岁数的专家全都烦不胜烦地闭门谢客。
其中一位稍显年轻,在江川的强烈攻势之下,终于吐露一点口风,几乎是谨小慎微道,“你们不用做什么准备……不过都是白费功夫。”
江川和宿南尘彼此对视一眼,全都意识到了不妙,而专家就在这时把门咣当一声关上。
不知道吃了多少次闭门羹,江川心中大概有数,在回酒店的途中点燃一根香烟,就这么吞云吐雾地开口道,“恐怕是串标。”
所谓串标——就是甲方与乙方相互串通骗取中标。
不过想想也是,江氏集团在海城是如同庞然大物一般的存在,怎么可能没有点人脉和手段?
会堂堂正正才显得可笑。
宿南尘不太放心地看他一眼,“怎么办?”
江川吸了两口后,在烟灰缸里掐灭了烟头,看着他忽然勾起唇角,“不还有个专家没有拜访么?”
宿南尘挑了挑眉头,“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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