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寂没有吭声。
雨下得更大了些,淅沥沥敲打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这种感觉很奇妙,像是整个世界都被这场大雨笼罩,只有他们两个站的地方是没有被侵扰的宁静之地。
沉默许久,路寂才缓缓侧头,声音在倾泻的雨幕中有些沉:“季挽,你想谈恋爱吗?”
季挽闻言动了动眼皮,侧目看过去,不知道他突然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路寂低垂着眼,慢吞吞开口:“刚才,你在教室里时,那个女生……”
路寂说得很笼统简洁,又带着点说不出的别扭,像是多吐出一个跟那个画面相关的字眼对他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即使如此季挽也还是听明白了,心下微微叹气,白可儿对他的心思昭然若揭,就连只偶尔撞见过一两次的路寂都已经意识到了。
“你是想说白可儿吗。”
这个名字从他口中说出来的瞬间,季挽明显感到握在自己腕间的手用力紧了紧,攥紧的手指陷进肤肉里,似乎还略有颤意,似是在极力压抑克制什么。
季挽古怪地抬头朝路寂看一眼,默了一会,才轻声继续说:“她对我可能是有点好感吧,但我只是把她当普通同学看待,我目前,还没有喜欢的人,也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这些话他其实在心里憋了许久了,只是一直找不到可以倾诉的人,把现在一口气都说出来,心里着实畅快不少,晃了晃他们还握在一起的手,季挽歪着脑袋看向他:“学长呢?你有喜欢的人吗?”
路寂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眸光微微闪动:“有。”
完全意料之外的答案,以至于季挽听到的瞬间甚至直接愣了愣。
默了许久,季挽抿着唇角,不死心又问一遍:“真的啊。”
路寂已经撇开脸,眼睛看向远处:“嗯。”
短短的一个单音节,却也能听出里面藏着的柔情,好像只是提起这个人,想到他的存在,就能触碰到路寂内心最柔软感性的一角。
季挽素日见路寂冷惯了,还是第一次见到他流露出这样的一面。
这太不像路寂了。
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心里有意外,更多的却是一种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的闷意,有什么在他心口堵着,像现在外面绵密冰冷的雨丝,萦绕在他胸口,滋生出一种让人不悦的陌生情绪。
这种感觉让季挽很不喜欢,蹙了蹙眉,转移话题躲避它的存在:“那我们现在怎么回去啊。”
“跑回去。”
季挽噎了一下,偏头看过去,路寂语气平淡,垂眸看着雨水打在地面上溅起的水花,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该不会真的要这样跑回去吧,季挽又看向外面白茫茫的雨雾,总感觉下得比刚才还大了。
跑就跑吧,大不了回去冲个热水澡换件衣服。
认真思忖着一会自己的速度能不能跟上路寂大长腿的频率时,头顶却蓦地响起短促的轻笑。
季挽微微一顿,又抬起头向上看去。
路寂一只手抵在嘴边,垂下来的长睫遮不住眼睛里愉悦的笑意。
看得季挽有些懵:“干嘛啊,学长你是在开玩笑吗?”
实在不是他反应迟钝,而是路寂平时给人的形象和感觉太过沉稳成熟,完全想象不到他也会跟人开这种无聊的小玩笑。
路寂放下手轻咳一声,唇角还没有完全压下,季挽看到他把自己带来的背包拉链拉开,从里面拿出一把蓝色格子的折叠伞。
季挽:……
他果然是在逗自己,可自己却懵然不知,傻乎乎一脑袋撞进他的圈套里。
胸口一闷,霎时涌起一阵羞恼,羞自己的单纯傻气,恼路寂辜负自己全身心的信任。
撇过脸,眉眼和唇角都耷下来:“学长你变坏了。”
路寂也没想到人这么不经逗,别开脑袋生闷气的模样很像跟主人撒娇闹脾气的小猫。
漆黑的深眸里敛着笑意,抬手在他柔软的发顶轻轻摁了下:“学长跟你道歉。”
承认错误倒是挺快,季挽哼了一声,他本来也就没在认真生气,路寂认错态度又良好,眼角眉梢便又露出几分乖巧来。
“学长你把伞给我。”
路寂完全没有疑虑,直接把伞递给他。
季挽就这么站在廊下将伞撑开,估量伞下的空间。
“廊下打伞会长不高。”
路寂看他在那认真研究雨伞,冷不丁说道。
一颗黑色的小脑袋从伞下钻出来,恰巧有雨滴砸在伞面布上,溅到他眼睫,浸湿如画的眉目:“我已经很高了,没关系。”
路寂多看了一会他的眼睛:“多高?”
季挽挺起胸脯:“一米七八。”
路寂眸中攒起笑意,清冷如薄寒月辉:“还是把伞收了吧。“
季挽:……
这回他是立刻就反应过来了,握着拳头在路寂身上轻轻揍了下:“你怎么这样。”
路寂又把伞拿回来,顺手将人搂到身边,带着他往台阶下走。
季挽只感到自己腰上一热,人就已经挤进路寂怀里,半边脸颊埋在他宽阔结实的胸膛,在伞外啪嗒啪嗒的密切雨声下,有种很静谧的安心感。
路寂低头看他一眼,他纤长的睫毛上还沾着一点淋到的雨丝,嘴唇被风吹得有点红,脸颊肉柔软白皙。
一种名为诱惑的东西迫使他把头垂下,鼻尖蹭到柔软的发丝,洗发水的味道丝丝缕缕地钻进鼻息,路寂忍不住深深吸气,神色克制而沉迷。
第18章
梧城今年的梅雨季格外漫长,像浪漫的舞台剧结束后迟迟不愿谢幕的美人,终日阴雨绵绵,空气湿得让人骨头缝里都透着酸软的乏劲儿。
季挽对这种天气又怕又爱,怕它的潮湿,又喜欢它的好睡。
最关键的是,社恐人士也不用担心有人会在这种天气找他出去强行社交,所以没课的时候他大多都能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就这样连着睡了一些多星期,骨头都要睡酥了。
林雨眠坐在下面杀柚子,恨铁不成钢:“睡睡睡,再睡下去你就要返祖了,到时候四肢退化,走路就跟王祖贤演的白蛇一样,扭着走。”
说着还把刀放下,右手举在脸前妖娆地摆了两下。
季挽从床上坐起来,眼周还有没睡好的薄红,头发乱翘,本来很深的双眼皮变成了内双,困倦地耷拉着,眼尾那粒泪痣被红色晕开,天然的清艳风情。
赵飞抬头看到这一幕,刚从林雨眠那边分到的柚子“啪”一下直接砸到地上。
“靠,老子刚辛苦杀的柚子,大飞你找死!”
赵飞讪讪回神,蹲下把那片柚子捡起来,反正有皮,剥了还能吃:“不怪我,季季这脸谁看了不迷糊啊,这两年咱俩没被掰弯也是真的不容易,罪过罪过。”
“烫知识,直男是掰不弯的,要是真弯了那也是你骨子里根本就不直,跟季季有什么关系,lsp。”
林雨眠戳穿他的心思,也抬头朝上铺看去,季挽还是那副困得睁不开眼睛的模样,宽松的领口垂到一侧肩膀,肤色胜雪,锁骨平直凹陷,人薄得厉害。
看得林雨眠轻蹙起眉头,化身操心的老父亲:“季季,你是不是又瘦了。”
季挽又打一个哈欠,眨眨浓密的睫毛,眼神茫然:“不知道,没称过。”
“肯定是又瘦了,你看看你脸都小成什么样了,赶紧给我下来吃东西。”
季挽哦一声,起身慢吞吞下床。
桌上有林雨眠他们叫好的外卖,全家福混沌,有季挽最喜欢的荠菜肉馅,包装盒都还没拆开,应该是刚送来没多久。
季挽趿着拖鞋去厕所洗漱,出来时手里拿着厚毛巾,轻柔地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和鼻尖。
林雨眠提前给他拉好凳子:“快点吃,再不吃皮都成糊糊了。”
把用好的毛巾撑起来挂在旁边,季挽先倒了杯热水,用的是上次路寂给他的猫猫杯,捧着水杯坐下,轻轻呼气吹散氤氲的水雾。
喝完半杯热水,胃里稍稍暖了一些,季挽才打开外卖盒开始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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