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曜倒是定力十足,他目不斜视地越过唐林深,径直朝庭院的竹棚走过去。
温雾屿左手边有一小火炉,火上摆着陶器熬着药,滋滋往外冒烟,那儿气味不对,似乎快熬干了。
扶曜裹了毛巾将陶器里的药倒入碗内,轻轻推到温雾屿面前。
温雾屿面不改色,全当周遭的众人不存在似的,他沏了杯茶,往外推了推。
“凤凰单丛。”
扶曜抬指在杯沿轻摩一圈,而后举杯抿了一口,说:“涩了。”XIAOYING
“这才第一泡,后面的才好喝,”温雾屿轻笑:“你今天回来的有些早啊。”
“嗯,”扶曜放下杯子,“送客人过来。”
温雾屿语调轻跃,“真有人?在哪儿呢?”
扶曜叹了声气,对还站在外面的唐林深招手:“唐医生。”
唐林深牵着路汀的手进去了。
几人在竹棚下短暂闲聊片刻,扶曜挨个做介绍:“温雾屿,这家客栈的老板。雾屿,这位是唐医生,华朝医院下乡义诊的主任。”
唐林深抬右手,“温老板,你好。”
温雾屿没接,他偏了偏头,似乎找不准需要社交的目标。
扶曜却握紧了温雾屿的手腕,将他左手抬起,与唐林深虚虚握了一下。
“对不住,怠慢了,”温雾屿还是笑着,不骄不躁地做起了自我介绍:“我是个瞎子,看不见人的。”
此话一出,倒是让路汀觉得诧异了,他又下意识盯着温雾屿瞧,猛然生出一股同病相怜的惆怅。
然而温雾屿调转方向,直勾勾地对准路汀,开口说:“这位呢?也是医生吗?我看不像。”
路汀冷不丁让人戳破,差点往后跌倒,被唐林深护住了。
温雾屿收回神通,他笑而不语,继续摆弄茶具。
唐林深抬眼询问扶曜——这是瞎子?
扶曜无奈耸肩,他对唐林深摇头,而后端起瓷碗将中药送到温雾屿唇边,“喝药。”
温雾屿脸上嫌弃得很,却二话不说,拧着眉喝完了。
矮桌上还有一小筐杨梅,扶曜放下瓷碗,捏了颗杨梅喂着温雾屿,解他的苦。
温雾屿吃着高兴,将杨梅筐推到路汀面前,“吃吗?很甜的,解腻。”
路汀经此一遭,不敢动了,攥着唐林深的衣袖,就盯着天边的鸟儿看。杨梅气味清爽,他其实挺想尝尝的。
特纠结。
唐林深与路汀的默契浑然天成,头发丝一飘都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也挑了一个滚圆的杨梅喂给路汀吃。
杨梅的汁水爆在口腔里酸甜交融,路汀也尝高兴了,不由自主地说:“哥,真甜。”
唐林深又捏起一颗,“多吃点儿。”
路汀张嘴接住,乐不思蜀。
“这筐送你了。”温雾屿对路汀说。
路汀愣了愣,很轻地说了句谢谢。
温雾屿没听见,“什么?”
路汀脸红了,支支吾吾地再也说不出口。
唐林深接着他开口:“他说谢谢你。”
温雾屿若有所思片刻,恍然明白什么,他说不客气,又抬手在空气中胡乱抓了两下,“我真是个瞎子,看不见你的,别害怕。”
扶曜却抓住了温雾屿的手,不让他继续显摆。
温雾屿想起身,腿疼了,又麻,站起不来,眉眼又拧了回去。
扶曜有点忍不下去了,他说:“雨天湿气重,我说没说过让你在房间里不要出来了。”
温雾屿相当无所谓,他说:“忘了。”
唐林深拿这二位当情趣的背景,心无旁骛地喂路汀吃杨梅。
温雾屿地思维却非常跳跃,他倏地对唐林深说:“唐医生,你还记得我吗?”
这话茬其实挺莫名其妙的,唐林深上下打量他,有点困惑,显然是不记得了。
“什么?”唐林深问。
路汀含着杨梅核,没吐,眼睛又抬起来了,挺好奇的。
温雾屿兴致勃勃地要帮唐林深回忆。
扶曜拿温雾屿一点办法也没有,他说不如做,干脆利落地将温雾屿打横抱起,走了。
唐林深:“……”
怎么个事儿?
路汀贴着唐林深的耳朵悄悄问:“哥,你们认识呀?”
唐林深第一反应是怕路汀误会,又惊觉自己没做亏心事,不必怕这些。再者说,路汀还没开窍呢,恐怕也误会不起来。
啧——
唐林深弯弯绕绕地想了许多,搅出了一锅五味杂陈的可惜。
路汀见唐林深没反应,思绪似乎挺沉的,悠然腾升起一股闷人的酸气,连杨梅都觉不出甜了。
路汀就拽了拽唐林深的衣袖,又叫了一声:“哥……”
唐林深回神,把杨梅筐放下了,“不知道,没想起来。”
扶曜走到屋檐下停住了,躲着雨没让温雾屿淋着,他回头对唐林深说:“唐医生,你的房间在二层最南边,其他医生住处在隔壁那栋二层的最东边,麻烦你转达一下。”
“好。”
扶曜顿了顿,又问:“你这位朋友……之前没算在团队的人数内,需要给他再开间房吗?”
唐林深摇头,说不用,“他跟我住一起。”
扶曜了然,笑了笑,说:“正好,是张大床房。”
唐林深:“……谢谢。”
“对了,还有,”扶曜又说:“我晚上在乡中心的饭馆安排了一顿农家餐,给你们接风。村里腿脚不便的老人多,听说你们要来,都挺高兴的。唐医生,这段时间恐怕要辛苦你们了。”
唐林深很得体:“都是工作,应该的。”
温雾屿躺在扶曜怀里,晃着腿,有点儿晕晕欲睡。
路汀在竹棚下看,看见扶曜把温雾屿抱进房间了,门一锁,再没出来。
就在他们房间的隔壁。
第55章 沮丧感
客栈名叫水云湾。空山新雨后的清晨,大风渐息,打开窗户往外看,溪水潺潺从山间而来,云雾近在眼前,鸟鸣声清脆。这一副水木明瑟的景,当真是水云之湾。
路汀从未闻见过这般清新怡人的空气,感觉整个肺都洁净了好几度。他伸着脑袋往外,想看溪流的去处,看得太投入了,半边身体都挂在外面。
唐林深洗漱完出来,看到这么一副场景,吓了一跳,他拦腰把路汀往屋里抱,问:“小鹿,干什么呢?”
路汀意犹未尽,“哥,下面溪水好清澈!”
唐林深偏头往外看,正好看见几只硕大的蚊子登堂入室。
“……”唐林深对南方的这类物种稍微有点无语,他抬手拉下纱窗,“你想去玩儿?”
路汀羞怯一笑,轻轻点了头。
“现在不行,”唐林深挺有原则,“大清早溪水太凉了,寒气入骨对身体不好。等中午吧,太阳出来了可以消消暑,我回来陪你——小鹿,一个人不许下水,知道吗?”
路汀眨巴眼睛,思绪从青山绿水中缓缓收回,“哥,你今天就上班了吗?”
“嗯,休息两天了,工作不能耽误,”唐林深从床头柜捏起眼镜戴上,“扶书记说排队的号子已经拿完了,那些老人都等着看病。”
路汀点头。
他们今天起早了,唐林深不着急出门,他没叠被子,牵着路汀的手往床边走。
“小鹿,时间还早,你再睡会儿,”唐林深顿了顿,又说:“我中午回来陪你吃饭。”
路汀摇头,昨天后半夜,隔壁突然有动静,不算吵,挺磨人的。他睡不着,这会儿也有点兴奋,“不睡了,哥,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唐林深问:“去乡诊所吗?”
“嗯,”路汀笑得很浅,有些不好意思,“可以吗?”
“可以。”
唐林深不会拒绝路汀的任何要求,尤其他主动向往外界的行为,这是个很大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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