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升腾起一片热气,温热的水很快把身上的黏腻冲洗干净,但汤煦还是觉得很热,他的脸颊是烫的,指尖是烫的,一直到小脚趾都是烫的,那种燥热的感觉根本无法用水冲散。
汤煦的皮薄,就这么站在水流下,白皙的皮肤上就泛起一层绯意,红通通的,像是煮熟了的虾子。
不能再继续洗下去了,但又实在是热,屋里的暖气打得很足,汤煦找了个短裤穿上,光着脚,披着浴巾走出浴室。
没擦干净的水珠顺着少年人紧绷的小腿蜿蜒而下,滴落在地毯,濡湿了一小片。
汤煦没再上床,窝在旁边儿的一个小沙发上,想要冷静一下,点开手机,忽而看到了陆柏清的消息。
陆柏清:【不用准备什么,人来就行】
汤煦这才想起,临睡之前他给陆柏清发了消息,问他去他家过年要准备什么东西。
窝在沙发上,汤煦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好一会儿,回复他:【我想了下,不然我还是不去了吧】
如果没有做这个梦的话,汤煦还可以自欺欺人下去,可这梦一下子点醒了汤煦,让汤煦很明白地意识到,自己对陆柏清产生了超出朋友之外的情绪。
汤煦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他明明只是把陆柏清当朋友的,为什么会对他生出这样的情愫,在不知不觉中模糊了朋友与其他感情的界限呢?
消息发出之后,陆柏清很快回复了:【?】
汤煦肯定不能说实话,随便找了个借口:【没什么事儿,就是我觉得有点儿麻烦】
陆柏清:【哪里麻烦?】
汤煦:【我太懒了,不想跑了,还是觉得在自己家比较自在】
陆柏清:【我和我妈都不会拘束你的,你来这里一样能很自在】
汤煦:【反正我就是不想,我改主意了,我就想在家过年】
陆柏清于是没有再劝,回复了句:【行,你自己决定就行】
汤煦抿了下嘴唇,问他:【你生我气了吗?】
陆柏清:【怎么会】
陆柏清:【你想来就来,不想来,我肯定不会强求你的】
汤煦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好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
陆柏清总是这么好脾气,哪怕汤煦如此变卦,他依然没有任何要生气的意思,他尊重汤煦的一切想法。
可他越是这样,汤煦就越难受,甚至会有一种很朦胧的懊恼——
要是,他没有对陆柏清产生那种感情,他们会不会相处得更好呢?
汤煦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忽然眨了眨眼睛,一下子把背挺直了。
对啊,要是他并没有对陆柏清产生那种感情呢?
万一他对他并不是那种喜欢,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了呢,没分清什么是朋友,什么是喜欢呢?
汤煦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他觉得自己没必要这么笃定,他怎么能肯定自己这就是喜欢呢?
他之前又没有喜欢过别人,怎么知道喜欢是什么样呢?
如果因为一个梦就疏远了陆柏清,那未免有些太可笑了。
窝在沙发上,汤煦点开微信,俩人的聊天儿记录还停留在陆柏清的那句“我不会强迫你”。
汤煦厚着脸皮,再次打字:【那……如果我说,我又想去了呢?】
大概是被他弄得无语了吧,陆柏清隔了好久才回复:【?】
汤煦知道自己出尔反尔不好,但消息都已经发了,他也只能破罐子破摔:【就突然……想开了呗】
陆柏清:【你想好,别一会儿又想关上了】
汤煦:【不会不会!你让我什么时候去我就什么时候去!】
陆柏清回复了个表情:【/OK】
汤煦有点儿拿不准他的意思:【你同意了?】
陆柏清:【只要你别再反悔了就行】
汤煦这才安心了,连发了好几个表情包,并保证道:【你放心吧,我保证准时到!】
与陆柏清商量好之后,汤煦便再次点开了网页,搜索过年应该准备些什么东西。
虽然陆柏清说不用准备,人去就行,但汤煦还是觉得,再怎么样也得表示一下自己的心意。
陆柏清的妈妈眼睛看不见,汤煦纠结了好久,最终还是买了条丝巾给她,汤煦觉得,哪怕是看不见,她依然有把自己打扮得干净和漂亮的权利。
汤煦选择了一款真丝面料的丝巾,浅黄的底色上点缀着菱形的方格,适合秋冬戴,大气又有气质,最关键的是,它摸起来很舒服,哪怕陆柏清的妈妈不愿意戴,摸一摸,大概心情也会好些。
陆柏清的礼物就好准备多了,汤煦可太了解他的日常了,他除了打工就是学习,汤煦直接为他下单了全套的最新版的《X年高考Y年模拟》。
这两样东西的单价都不贵,汤煦知道贵的陆柏清也不会收,弄得大家都不舒服,不如买点儿能用的着的小礼物。
东西很快就到了,盼星星盼月亮的,终于等到了大年三十儿这天。
陆柏清说他家住得比较偏,要来汤煦家里接他,汤煦于是早早地就等在家门口了,手里抱着一大捧的书,上面搁着精致的小盒子。
晚上八点整,陆柏清来到汤煦家门口的时候,上下打量着他,甚至一时没反应过来:“不就去我家吃个年夜饭吗?你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这是送你们的礼物,给你买的书,还有给阿姨买的围巾,”那些书有点儿重,汤煦动了动手腕,又想起了什么,马上补充道,“这些东西都不贵,就是我的一点儿心意,你可不许再转前给我,我去你们家吃你们的喝你们的,带点儿东西不过分吧?”
陆柏清大概也想起上次那围巾的事儿了,没有拒绝汤煦的礼物,反而帮着他一起抱着那些书:“好,这心意我收下了,谢谢你。”
汤煦没把书全给他,只分了一半给他,另一半自己抱着,那条围巾汤煦也自己拿着,说要自己亲手交给陆柏清的妈妈。
看他一脸期待的模样,陆柏清忽而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不过你别对我家抱太大的期望就是了,我家老房子早卖了,现在是租的房子,在郊区,是那种很老式的筒子楼,设施都比较陈旧了……等等,你见过筒子楼吗?”
“筒子楼?”汤煦眨了眨眼睛,试图从记忆中搜索这个词汇,但并没有回忆起任何画面,于是只能坦诚地说,“那是什么?我好像真的没有见过。”
“是那种一整排的单面楼,一条长走廊,连着很多的单间。”陆柏清言简意赅地解释道,“它的走廊两端通风,像是筒子,所以叫‘筒子楼’。”[1]
汤煦的目光有点儿迷离,还是没有办法想象出对应的图像,陆柏清于是说:“走吧,你见过就知道了。”
俩人抱着书坐上了公交车,其实汤煦本来想让司机送他们的,但陆柏清说那边儿的路窄,车不好放,还不如坐公交来得快。
慢悠悠地晃了半个小时,俩人终于下了公交车。
这里确实是市郊,周围有很多那种建筑工地,盖着绿色的棚子,陆柏清带着汤煦继续往里,一边指着前面的一排楼,说:“这就是筒子楼,见过吗?”
这楼确实有些年头了,墙上原本刷了绿色的漆,但已经掉得差不多了,在周围工地的衬托下,显得更加斑驳。
汤煦还真的没有见过这种楼,或许在影视作品里见过吧,但那也只是在画面中一闪而过,汤煦还挺好奇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不住地打量着那栋房子:“这看起来还挺漂亮的。”
“还真是个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小少爷,”陆柏清摇头笑笑,解释道,“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老房子了,听邻居们说这里以前是个棉纺厂的员工宿舍,后来棉纺织业不景气,场子倒闭了,这栋楼倒是留了下来。”
一边聊着,俩人一边走上了楼梯,楼梯口坐着俩头发花白的爷爷,一胖一瘦,正在下象棋,投入到没有发现路过的两人。
出了楼梯间,一个瘦瘦的阿姨在门口摘菜,穿着个旧旧的花围裙,看到俩人过来,亲切地笑道:“小陆回来啦?这是带的朋友?新年快乐!”
陆柏清微微一笑,问候道:“新年快乐,冯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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