疗养院很安静,房间内设施很全,他不看手机电视,拿着一本设计杂志慢慢地翻,翻了一会儿眼皮就开始打架。
“我带你出去逛逛,怎么样?”沈青安提议道。
“可以吗?”舒闻的眼睛亮了一瞬,这几天他也提出过想出去走走,但都被护士好言拒绝了,怕他受风着凉,单薄的身子再经一场折腾。
沈医生点头,把一旁的轮椅推了过来,“你好好吃,吃完我们出去消食。”
入秋之后天气变得凉爽,舒闻被沈医生推到湖边,粼粼波光像在水面上撒了了一把金沙,白色的长脚水鸟栖在岸边,露出两只红色的爪子。
出来放风的人很多,纷纷跟他们,或者说是沈青安打招呼。
“沈医生,好久不见。”
“又亲自陪病人啊。”
“也难为您这么用心,还想着等我女儿的病好了给您送面锦旗呢。”
沈青安一一回应,蹲下/身将扑过来的小女孩接住抱起来,“囡囡又长高了,下学期可以回学校了。”
“沈医生,我舍不得你,”小女孩有点害羞,“我以后也想当一个跟你一样的医生。”
舒闻在不远处看着,沈青安温柔耐心得不像一个alpha,丝毫没有攻击性,好像任何难堪的问题在他面前都迎刃而解。
他应该会经常陪着自己的病人聊天散心。想到这点后,舒闻暗自松了口气,自己这不算给人家添麻烦。
跟小女孩告别后,沈青安又回到他身边,“你想去那边走走吗?”
舒闻被他扶着,从轮椅上站起来,慢腾腾沿着湖边散步。
沈青安能叫出每一种水鸟的名字,告诉他这里原本是荒地,刚建成的几年还能看到刺猬和松鼠。他不像舒闻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带着好奇的目光打探他的过去,只是慢慢说着眼前发生的事,询问他午饭想吃什么。
“我可以自己选吗?”舒闻淡笑。
“当然可以,你现在的身体其实已经恢复了一些,不用每一餐都按食谱吃。”沈青安眨眨眼睛,“你想吃小羊排吗?我煎的小羊排很不错。”
疗养院每一层都有独立的小厨房,只是很少开火。回去之后,沈青安变戏法似地从冰箱里翻出了两块小羊排,烧热锅底后先融化黄油,微焦的香气顿时溢了出来。
舒闻静静地看他操作,竟有一瞬的恍惚,自己有多久没这样安心地等过一餐午饭了。什么都不用去担心,不用提心吊胆,不用害怕要承受另一个人突然暴起的怒火。
“小羊排可以了,”沈青安的声音打断了他恍惚的思绪。再抬头时食物已经摆盘放好,肉排滋滋冒汁,配着迷迭香的叶子,面包切好放在右手边,还有两小碟黄油。
舒闻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西餐,拿刀叉的动作有点笨拙。他出去走了一圈,已经有点饿了,想迫不及待把食物放入口中,手里的工具却像是跟他做对一般,怎么都不好用。
“我来。”沈青安已经三下五除二料理好了自己面前的那份,然后将两个盘子互换位置,“你先吃。”
羊排的切面利索清爽,不愧是拿惯了手术刀的手。舒闻叉起一块慢慢咀嚼,羊肉特有的浓郁口感充满了口腔,混合着黄油淡淡的奶香,味道层次更加丰富。
沈青安说得没错,他煎的小羊排确实不错。
“你的厨艺很好。”舒闻不禁道。
可以想象得出沈青安是一个很会生活的人,在家庭里会是一个很好的丈夫,一个靠谱的父亲。
他问道:“是经常给家人做饭吗?”
沈青安闻言轻笑:“我只给布丁和旺仔煮过鸡胸肉,给其他人做饭的话,你是第一个。”
见对方的表情有些迷茫,他补充道:“我一个人住。”
原来是没有结婚,舒闻反倒被他的生活吸引了,一个看起来强大靠谱的alpha,竟然没有伴侣,是独身主义吗?还有眼光极高?他不禁有些好奇。
但他也知道,他们只是医患的关系,自己充其量只是沈青安的工作,过多的打探只会让人感到冒犯,良好的素养让他压下了心头的疑问。
他没问,沈青安却像是注意到了他的神色,大方道:“我之前在大学当老师,搞科研的时候遇到了点问题,成果跟校方的期望不能达成一致,一直没办法发表,后来我就辞职了。”
“当时还年轻,一心只想着项目,跟人拉扯了几年,最后自费做完,不知不觉就到了这个年纪。”
短短几句话,舒闻却能感受到其中的艰辛,从高校离职,还可能是被人劝退,在学术生涯上便算是有了污点,很难再拿到项目拨款。
他不了解学术圈的规则,却相信沈医生不会做出违背本心的事,其中的龃龉怕只会更加心酸。
沈青安觑着人的脸色,发现面前的的omega很平静。这么多年过去,他已经不介意把当年的事拿出来讲给人听,也习惯了那些或惋惜,或悲悯的目光。
大部分人会小心翼翼避开这个话题,生怕触碰到他经年的伤疤,但还从来没有人是这样的……平静。
不仅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感同身受。
就好像他也曾经荒废了十多年的岁月,因为一个毫无意义的坚持,或者说是身不由己。
“后来陆丰,也就是陆云野的父亲找上了我,问我要不要做陆家的家庭医生。当时陆家要投资建疗养院,我就来到了这里。”
沈青安不紧不慢把另一盘羊排也切好:“所以你看,我这么倒霉,也还是迎来了转机。”
“你很幸运。”舒闻说道。
“是啊,但……”沈青安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他的眼睛道:“我们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经历一些纯粹的坏事,不要因为那些无法控制的事来惩罚自己。”
“学术圈的大环境不好我就去做医生,一个人住着孤独我就养两只猫,当一些人或事离开你的生命,就会有新鲜的东西填补进来,为什么不期待一下呢?”
回到病房后,舒闻的心情像是好了一些,他找护士要来了纸笔,开始用发呆的时间画画。
最开始是练笔类的涂鸦素描,桌上摆着的花瓶,窗外的一片叶子,各种意味不明的线条,后来是温莎结,双色领,或者是一颗造型奇特的纽扣。
自从离开飞翼后,他就不敢再回头看之前的理想,只是近几年才会重新浏览一些时装杂志。设计圈算是几年一个轮回,把经典的东西吃透了,他还不算太过脱节。
明明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画过图,那些图案样式却仿佛深深刻进了脑海里。
沈医生还是会经常来他的房间,带他出去散步,要不就安静坐着看他画,往往舒闻画完抬起头,就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一连几天平静地过去,某晚舒闻照常做完例行检查准备睡下,却敏锐地察觉到身体有几分不对劲。
热潮汹涌而至,伴随着后颈的阵阵坠痛,不出几分钟就让他冷汗淋漓。
他的发情期到了。被标记的身体疯狂渴望着伴侣的安抚。
这些年因为时锦鹏的索求无度和刻意引导,他的身体早就发生了一些变化,发情期更长,更不容易缓解,发作起来痛苦万分。
时锦鹏喜欢看他难耐地求饶,满地打滚的样子,舒闻便习惯性地忍着,甚至还会自/残,用另一种疼痛来缓解自己的注意力。
向来淡雅的兰花香一瞬间变得浓郁,他控制不住自己的信息素了,腺体上的痕迹宛如恶魔打下的标记,提醒着他仍旧被不堪的过去所困。
他缩在被子里,像一只遍体鳞伤又奄奄一息的白羊,没有可以伤人的犄角,原本温润的眸子因为痛感失焦,难受到极致喉咙是发不出声音的,只能独自忍受那寂静无声的歇斯底里。
终于,omega信息素扩散到了走廊上。沈青安今晚当值,听到外面纷乱的脚步声,护士们来不及通知他,先带着镇定剂和抑制剂往七号房跑去。
“舒先生,您再忍一忍,马上就好了。”两个beta男护士死死按住他,强行捋起袖子,露出细瘦苍白的手臂,企图注入镇定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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