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木潮语气没有起伏,好像只是告诉姜漾,雨又下大了一点,你快过来。
“这是可以告诉我的么?”姜漾说不出话,无法做出评价,只能这样问。
陈木潮不看他,说:“我带你来,她应该不会排斥让你知道。”
“岳山墓园”几个字在姜漾眼里放大,陈木潮目不斜视,拿着花和香烟,一脚跨了进去,守墓员正在打瞌睡,见到两个穿黑衣服的进来,像是联系实景,以为自己白日见鬼,从板凳上跌下去。
姜漾听到塑料碰在地上的响声,然后是闽南语的小声骂人。
知道不合时宜,姜漾还是笑了一下,问陈木潮:“他刚才是不是被我俩吓到了。”
黑衣服黑伞两个人,姜漾要是穿白就变成黑白无常,陈木潮勾了下嘴角,带他穿过一排排墓碑。
照片各异,笑或不笑,但都是黑白。岳山墓园是公墓,位置要买,环境幽静,比别的墓园稍微贵一点。
陈木潮又走了几步,在边缘停下来,旁边一颗高大榕树离得很近,正被雨打落叶子。
“到了。”
他站住脚,姜漾也随着他的视线,看向墓碑上刻的字。
“陈志之墓。”
“周思妍之墓。”
墓碑并排,款式简单,最上圆弧型,两边直线往下,刻字是正楷,为了字迹清晰,涂了黑色的防水颜料,右下角是出生和死亡日期,中间用一根直线连着两串数字。
一根直线,连着出生死亡年月,生命就此抚平,谁都逃不掉。
“我就是要让你亲眼看看。”陈木潮将红河拆出几支,放在陈志墓前,花全部留给周思妍。
“我的家庭,我的父母,我的人生。”
“我经历了什么,我是哪种人。”
陈木潮按下火机,自己点燃一支放进嘴里,说:“姜漾,你听完看完,再决定我还值不值得你爱。”
第44章 浪漫幻想力
范言路过教师办公室,被物理老师委以重任。
对范言来说的重任。
她快步走向班级前门,隔着一个对角线的距离,看向靠窗的角落,深吸了口气。
“陈木潮——徐老师找——”
她嗓门不小,陈木潮原本盯着窗外发呆,闻言转回来,同桌叫范临,被亲妹妹吓一跳,抹了把脸,把头从桌上抬起来。
“你别是编的吧,”范临一点面子不给她,“为了多和阿潮说两句话。”
一节粉笔直击范临脑门:“你放什么屁!”
话是这么说,范言脸都红了。
一圈人全都看热闹般围过来,陈木潮的座位一边靠墙,另一边靠着范临,兄妹俩闹起来好比仇家,他被这对仇家堵着,范临的手臂在混乱中几次打到他。
“让一下,”陈木潮也没忍住笑了下,然后扣住范临作乱的双臂,让他结实地挨了下范言的巴掌,“老师找我,他生气你负责。”
范临落了下风还要倒打一耙:“对,范言,到时候阿潮被你耽误慢了就你负责和老徐说。”
陈木潮不耐烦地一脚踹开范临连带他的椅子,尖锐的声音在地上响起来。
徐添义在路港一中教这一届的高三毕业班物理,兼任班主任,脾气不大好,但对于物理优等生另说。
“你把这叠卷子发下去,”徐添义交给陈木潮一沓厚厚的A3纸,“冲刺提高卷,快跨年了,别心都飞了,和他们说三天写完五张,我下周一来讲评。”
陈木潮应了声,怀疑徐添义是要把火力和怨气往自己这里引。
十二月底的气温低,南方没有暖气,墙壁薄,屋内阴冷,陈木潮校服外套里面一件灰色高领毛衣,周思妍亲手织的,针脚漂亮,也不感觉多冷。
回班路上又碰见范言,范言看着他的手,又飞快地瞟一眼他的脸,说你的手冻红了。
“穿得好少,你不冷吗?”范言问他。
“不冷。”陈木潮和她一块儿进了班级门,范言又问他要不要帮忙发卷子,陈木潮没想多久,分给她一半,要她去说三天写五张。
范言表情僵了僵,接过陈木潮递过来的半叠卷子,脸都被遮住大半。
教室里登时白花花一片浪潮,范言把要求大声说了,又是一成不变的抱怨。
有人叫她,让她去和老徐求求情,都快过年了,干什么这么折磨人。
范言瞥了眼陈木潮,他把三份卷子分成四组,叫第一排的人往后传,看卷子的眼神都比看自己要专心。
恶人有别人当,范言人缘好,几个不乐意刷题的同学拉住她开玩笑,让她去和徐添义通融,她应付人的话术实在少,不过从头到尾都没说出“找物理课代表”这种话。
范临抱颗篮球在座位上整理卷子,见陈木潮回来,站起身让路,朝他吹了声流氓哨。
“好哥哥,放学后有篮球赛,我班和三班打,缺一个后卫。”范临笑眯眯,知道陈木潮没什么兴趣,实力却有,他软磨硬泡大半个月,陈木潮也只是同意做个替补。
陈木潮坐下来,说不打。
“为什么,”范临还想争取,“阿潮,脑袋都学木了,运动运动,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陈木潮看向窗外,接着发呆,桌上纸张缭乱,他不管。
“我冷。”
陈木潮拒绝篮球赛另有原因,放学铃响彻方圆几百米,他握着按键手机跨出校门。
陈志前段时间给他发了消息,原本是说自己和朋友搞了个什么回报率很高的投资,陈木潮越听越觉得不对,提醒陈志谨慎为妙,但陈志已经把所有的资金投了下去。
直到昨天晚上,陈志又给他发了短讯,内容大概是说投资失败,对方把利息翻到十几倍,朋友跑路,这些钱要全他来还。
陈木潮的家庭情况一般,没什么家底,陈志和周思妍在本地做些小生意,三人物欲都低,平时生活节俭但还算体面。
高三放课晚,回到家时灯已经亮了,饭菜还有温度。
陈木潮随手将书包扔在沙发上,陈志和周思妍坐在桌边,没人说话,过了一会儿,还是周思妍先开口。
“阿潮回来了,”她眼底乌青,眼球里也有血丝,“快去洗手,来吃饭。”
周思妍皮相漂亮,说话轻声细语,陈木潮只是与她七八天不见,却觉得她鬓边白发长势惊人,银丝丛生。
陈木潮没洗手,坐到他们中间。
“怎么回事?”陈木潮问。
陈志和周思妍保持沉默,陈木潮不是有耐心的人,抓过陈志放在餐桌上的手机,点开收件箱。
密密麻麻,持续了小半个月,全是一个陌生号码的催债信息,用词粗俗,不乏死亡威胁。
陈木潮放下手机,深吸一口气,像在压下所有导致失控的情绪,问:“报警了没?”
周思妍摇头,说报了,但没用。
“警局不管,说这是我们造的孽,”周思妍濒临崩溃,眼角有眼泪落下来,“要是我们没有投这个骗人的基金,就不会这样。”
路港治安环境不好,只是大部分人只知红灯区乱,而警局腐败严重,连带上级政/府,没有亲身经历的确不得而知。
餐桌上一盘青菜,三颗水煮蛋,白萝卜汤也已经凉了。陈木潮端起汤碗,几口见底。
“门口被人用红色油漆写了字,”陈木潮站起来,“明天我去解决,您二位该做什么做什么,有事给我打电话。”
“阿潮……”周思妍还想说什么,陈志低着头一言不发,陈木潮没想再听,拎上包进了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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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象预报说明天有雪!”范言从前桌转回头,偷偷拿了个她爸淘汰下来的苹果二代看天气预报,“后天也有!”
范言和范临家庭条件优渥,近几年父母在珠海做生意风生水起,担心双胞胎兄妹高三转学不适应环境,路港一中也算得上中上游学校,因此没有举家搬迁珠海。
不过已经在珠海买了房子,万事俱备,只等兄妹俩高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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