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也没剩什么东西,留了包打火机和周维轻常抽的烟。
鬼使神差地,喻衡抽了一支出来点燃。
大概每个男生在青春期都至少尝试过烟草,但喻衡属于对尼古丁无感的那一类,所以这十来年也没怎么接触过。
时隔多年再次尝试,喻衡依旧没什么感觉。最终还没烧到一半,就匆匆灭在了水池里。
他又把烟盒拿起来琢磨了一阵,小声嘀咕:“连抽的烟都这么苦。”
周维轻回来的时候将近中午,令喻衡意外的是,他听到了引擎声——周维轻开了辆桑塔纳过来。
喻衡站在门口,疑惑望向对方,周维轻解释道:“下雨联系不到人来接,找人借了辆车,开到镇上会有人来取车。”
“...你平时还开车?”喻衡问。
“最近买了辆,偶尔会开,”周维轻点点头,“小方这半年请假比较多。”
喻衡注视着周维轻,不知在想什么。
周维轻走过来捏捏他的胳膊:“去收拾东西吧?”
喻衡隔了几秒才回答:“我收拾完了。”然后转身进屋里,没有再搭理周维轻。
半小时后周维轻开着那辆黑色桑塔纳出发,经过周文房子时顺道打了个招呼,喻衡出于礼貌也下了车。
大概是昨晚拾掇了下,那栋自建房看起来比前两天整洁一些。周维轻进里屋去交代了几句,喻衡没有跟着进去。
旁边突然冒出个黄色脑袋,小张不知从哪里钻出来,递过来两瓶水。
“哥,你好强,”小张笑嘻嘻的,“我跟她又好了。”
“暖手宝送过去了?”喻衡接过水问道。
“送了送了,她终于不骂我了,我俩还互相写了保证书,她给我提了五条,我给她提了三条,总觉得我亏了,”小方看起来心情很好,“但算了,人能回来就行。”
喻衡勾了勾嘴角:“那就行。”
“好好学习,”喻衡看见周维轻从里面出来,跟小方告别,“好好恋爱。”
回到车上,周维轻点开导航,因为天气的原因,比来的时候还要多开半小时。
车缓缓起步,周维轻递给喻衡一袋饼干:“吃点东西不?还有很远。”
喻衡只摇摇头。
旧车老化得很严重,雨刷一下一下刮着,噪音很大,路面因为积水变得更加不平整,车颠簸着往前走。
“你以后在城里还是少开,”喻衡又腾空一下,“不然你下一条新闻就是肇事。”
周维轻笑笑,但没有反驳,把车速又降了一些。
中途廖昭给周维轻来了个电话,他不敢用手接,喻衡看不下去,替他举在耳边。
周维轻不知从哪里借的老年机,声音巨大,廖昭的每一个字都像加了扩音器从声筒里传出。
“多久回来?”
“快了,”周维轻说,“在路上了。”
“几点落地?我让小方来接你。”
“不用,你别管。”
喻衡听见了廖昭嗤了一声,但还是回归了正题:“你那首歌改编版权的事儿,你考虑得如何了?”
周维轻像是完全记不得那一茬:“哪首?”
“还能哪首,”廖昭回答,“那首情歌呗,三个台的节目都想唱。”
周维轻完全不以为意:“回来再说吧,我现在有点累,不想说这个。”
“行,”廖昭听起来打了个呵欠,“累你就别折腾,你再给我玩一次消失,我就让小方带条比格去你家把能咬的都咬上一遍;再说了,人到中年要学会服老,平时也要多注重修养,你上次体检报告,血红蛋白还有好几项都偏低,你本来老毛病就多,现在更虚了,也怪不得人喻衡要离开你...”
“停,停,”周维轻重要找到一个机会打断她,然后客观陈述,“喻衡现在在我旁边。”
空气中大概静默了十秒钟。
喻衡不知道是刚才口不择言的廖昭更尴尬,还是曾经嘴硬说没有飞过来的自己更尴尬。
“你好,喻衡,”见惯大场面的廖昭反应更快,“我做光子了,不跟你们聊了。”
桑塔纳转过一个弯,安全带勒得喻衡肋骨有点疼。
在雨刮声的间隙里,喻衡突然听见周维轻开口:“血红蛋白低是因为我体检前两天没怎么吃饭,应该不存在——”
喻衡粗暴地伸出左手把他的嘴捂上了。
他的手肘不小心擦到方向盘,周维轻往左边回打了半圈,然后突然听到“咣”的一声,底盘一震,车辆在路中间斜停着不动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半晌后周维轻说:“好像抛锚了。”
喻衡心里只怪自己手贱,但这种场合下他是不会承认的:“所以让你少开车!”
周维轻完全不恼,勾了勾嘴角:“对不起,我太生疏了,我下去看看。”
他下车看了一圈,又坐回来,身上又被淋湿了一半。喻衡从包里抽了几张纸递给他,他边擦边说:“没辙,看起来像排气管进水。”
喻衡问:“那我俩走回去?”
“等会呗,”周维轻有种不合时宜的放松,“我给车行打过电话了。”
这条路两旁没有规律地栽种着一些不高不壮的树木,被雨打得七零八落,叶子摩挲作响。
喻衡想把椅背放下去躺着,没想到这车毛病太多,放到一半卡住了,不上不下的。
不知道为什么,跟周维轻在一起时,就很容易碰到雨天。
喻衡在心里不着痕迹地想。
“听歌吗?”周维轻问他。
“随你。”喻衡头枕在车窗上,闷闷地说。
周维轻尝试着研究了下车上的娱乐设施,收音机没信号,蓝牙连不上,最后只能掏出根数据线连上了他的iPad。
他随机点中一首,声音从音响放出,虽然音质特别潦草,但终归能用。
只是没放到两句就听喻衡反驳:“我不要听你的歌。”
“好的,我随手点的,”周维轻有求必应,“我换一首。”
他顺着播放列表往下翻,刚要选中一首南美民谣,突然想起什么,侧过头,用一种对他来说罕见的揶揄的声调问道:“我几个月前发的,你知道是我的歌?”
他看到喻衡的耳廓轻微泛红,但小机灵鬼肯定不会承认:“大数据时代,我有什么办法?”
还特意郑重其事地补充:“每次短视频平台给我推送的时候,我都按‘不感兴趣’了。”
“怪我,”周维轻也很认真点头,“下次不发了。”
喻衡有点恼怒,剜了周维轻一眼。他觉得这男人变得难应付了。
都怪自己,当他出现在黄家浦时,就丧失了主动权。
喻衡把头偏过去,不想再理睬旁边这人。但周维轻今天格外反常,好像话匣子被打开,继续说道:“我之前去了一趟心理咨询,倒不是看病,只是想学习如何更敏锐地感知到他人情绪。咨询师教我,要学会观察,眼神,眉毛,所有的微表情。”
说完这句,他突然转头看向喻衡:“你刚才那段时间的微表情,在对应的定义里,应该是不开心,或者对我不满意。”
“你想多了。”喻衡回答。
但这次周维轻没有听他的,突然伸出右手握住了喻衡的左腕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不满意吗?”
否认,抽开手,然后转移话题。这原本该是喻衡应有的回应。
但可能车窗外的雨也飘进了他脑子里,喻衡眼前突兀地横亘出三个字,幻视中像三个巨大路牌立在眼前。
暖。手。宝。
十几岁的人可以说出自己委屈,三十几岁的人能吗?
偏远乡村少男少女的直言不讳好像某个齿轮,推动着喻衡的思维,在他有所反应之前,话已经脱口而出:“因为想起你以前答应我买车。”
周维轻“嗯”了一声,捏了捏喻衡,示意他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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