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的都是真的,没想过要故意气你。”
宁堔说完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不等沈默继续开口,也没再去看沈默此时是什么样的僵硬表情,更懒得管宁景洪和宋羽扬他们是不是也用一种震惊异样的眼神看他,转身朝电梯口独自离开。
走到半路宁堔突然抬手摘下碍事的黑框眼镜,发泄般狠狠往地上一砸,眼镜就这么四分五裂碎在了医院走廊上。如同他和沈默的关系,碎得不能再碎。
“宁堔。”一声气息奄奄艰难响起,宁景洪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起来,要死不活地开口,“我知道你恨我,也怪我当初不该一错再错丢下你们,是我对不起你妈妈和你,特别是你妈妈她……我一直都感到特别愧疚。”
隔了十几年才等来宁景洪几句道歉,然而最想亲耳听这些话的人死去多年,让本就没什么分量的几句对不起,显得更加无足轻重。
“你别叫我名字。”宁堔眼角微微一跳,面上是阴晴不定的冷漠,“现在假惺惺说这些有什么用,她生病住院的时候你在哪?她死的时候你人又在哪?你但凡有一丝半点把我妈放在心上,会连她葬礼都不露面?当我三岁小孩跟这哄着玩呢。”
宁景洪捂着胸口,好半天才叹气道:“那是有原因的,我当时……”
“原因?”宁堔压下满腔怒火,说出的话尖锐带着攻击,“我妈死了你不出现,现在病床上躺着的那个活得好好的就出现了,所以在你心里,她一个外人都比我妈都重要是吗?”
几句话让宋羽扬欲言又止看看邢舟又看看陆之衍,脑子里冒出很多疑问,直到宋羽扬目光扫过沈默,发现沈默根本没看宁堔,只是低头注视脚下的影子,如同在放空,终归还是闭了嘴。
宋羽扬从没见过沈默这种魂不守舍的状态,像是被无形的晦暗环绕,让他很不安。
一时间空气安静得吓人。
“宁堔……”宁景洪知道宁堔嘴里的“她”是指已经成植物人的叶秋梦,开口想说点什么。
“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我让你别他妈叫我名字!”宁堔转身一指宁景洪,对上几道正表情各不相同的视线,让他再次有了窒息的感觉,一扭头迅速摁下电梯。
电梯还没上来,悠悠话语声再次至身后响起:“你到底是埋怨我,还是在埋怨你叶阿姨。”
宁堔目光停住,才升起的愤怒瞬间因为宁景洪的话而消失无影,木着脸回想刚才说过的那些夹枪带棒的话,突然反应过来。
所以几年时间的相处,无论叶秋梦明里暗里对他有过多少关心照顾,他始终无法和叶秋梦亲密起来,甚至在叶秋梦出车祸后,他都产生不了任何痛苦相关的情绪。
潜意识里,他早已将叶秋梦和宁景洪联系在一起,同样当成害死他妈林淑的仇人。这层迷雾一旦拨开,真相赤/裸裸摆在面前,宁堔感觉从脚底升起的凉意让他双腿发颤,几乎有些站不稳。
一声叮咚响,随着电梯门开启,两个护士带着三四个手拿防暴叉的保安从里面冲了出来,其中一个护士差点迎面撞上没戴眼镜的宁堔,怔怔打量半天,才伸手朝他一指:“就……就是他,穿灰绿外套的,监控里就是他要把那个男人给杀了,你们快别让他跑了。”
宁堔瞟了眼护士以及护士身后几个人高马大的保安,漂亮的眸内没有丝毫想要反抗的意思,站在原地等着被保安抓走。
耳边的争吵让沈默回了神,偏头面无表情看向电梯那边,见宁堔被人围堵着,脚步踉跄站直了身,想过去应付那几个气势汹汹的保安。
“你们误会了,他是我儿子,刚才就是在气头上没注意轻重,不是真的要杀我,麻烦让他走吧。”
另一个护士听完打量着宁堔和宁景洪,说:“还真是父子啊,这脸长得一模一样嘿。”
保安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抓,毕竟被害人自个都说是家务事了,估计抓了也起不到用处,顶多带到派出所批评教育几句。
宁堔没再搭理那些人,摁下电梯走了进去。
到了一楼大厅,不知怎么的,才走这么几步路,宁堔觉得双腿猛地一阵发软,跟被人用铁棒在膝盖上狠狠敲了一棍似的,就这么僵直着身体往地上跪了下去,紧跟着头也不受控制地朝下栽。
“咚”的一声闷响,惹得旁边经过的路人尖叫了好几声,围着宁堔七手八脚想将他从冰冷的地上扶起来。
宁堔缓了口气,低声道着谢,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在一众讶异的目光里头也不回走出了急救中心大楼。
该回哪去呢?宁堔脑子很空,现在不管回哪,都只剩他自己了。
第133章
被亲儿子揍得差点嗝屁的宁景洪,躺在医院走廊外疼得死去活来没多久,很快有护士医生推着担架车匆匆赶到,把人给带去走住院流程做全身检查。
宁景洪被担架车给推走后,剩下的四个人表情各不相同,眼神涣散且无精打采,显然大脑还没彻底消化完半个小时前发生的一连串意外状况,仍处于一种知道事情是怎么回事,但就是难以置信的复杂心态中。
周遭空气仿佛被外头零下几度的气温给冻住,冷飕飕带着说不出的沉闷,即使这样,也没有谁试图开口缓和眼前这幅怎么看怎么压抑的氛围。
电梯不知道第几次突兀地响起,离电梯口最近的陆之衍偏了下头,发现来的依旧是医院里的值班护士医生,后面还跟着病人家属。走在前头的医生用手托着一叠厚厚的病历,说着话,目不斜视从他们面前一晃而过。
唯独有个年纪看着不大的小姑娘像是被什么吸引,刻意落后几步,在低头专注划拉手机的沈默面前停了停,余光飞快地从头到脚把人观摩了一遍,心说这男生也太好看了。
陆之衍笑笑,很是耐人寻味斜眼将那姑娘瞅着,对方注意到后,有些发窘地冲陆之衍干巴巴一笑,红着脸飞快跟了上去。
这会时间有点晚,继续待下去也多大没意义,邢舟扭过头问宋羽扬:“要不咱们先回去?看打车还是叫家里司机过来接。”
原本他们计划找个地方好好吃一顿,谁知事情发展得出人意料,现在别说吃饭,就是山珍海味摆在面前,估计几个人都拿不出多余的心思去看一眼。
宋羽扬沉浸在宁堔对他说的那些非常有针对性的话里转不过神,仰着脖子脸冲头顶傻愣着,以至于邢舟一句话说完,好半天才极其敷衍点了下头,闷葫芦一样憋着不吭声。
看得出来,宋羽扬确实遭受了不小的打击。
邢舟没好到哪去,活了十六年,他还是头回被人指着鼻子骂恶心,特别是宁堔看他的眼神,不带任何掩饰的鄙夷与嘲讽,像钉在他脑子里一样挥之不去。
想到这,邢舟一句话也不想说了,低着脑袋静静看脚边的影子。
爱怎么着怎么着吧,大不了他们就在医院坐一晚上等天亮。
向来善于缓和气氛的邢舟第一次有了摆烂的念头。
空气再次被冻了回去,陷入死气沉沉的静谧,何况医院这种环境也很难要求它时不时产生点欢声笑语,两厢一衬托,将他们冻成了各怀心事的雕塑。
一旁的陆之衍目光耸拉,左眼写着乏味,右眼刻着扫兴,分明有种好戏看完又变得无趣的置身事外,甚至煞有介事打了个哈欠。
几个人中只有他没和宁堔产生正面冲突,且从头到尾非常识时务地闭嘴。
陆之衍天生擅长察言观色,共情能力却低到几近于零,他能看出一个人正处于痛苦还是悲伤的情绪里,但理解不了对方为什么要让这些负面情绪产生长久的精神内耗。
他向来信奉谁让他不开心,就会选择用更恶劣的手段让其付出代价,自怨自艾又何必呢,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人果然都是敏感又弱小的情感动物,弱者往往会被道德和正义感束缚,结局总是让自己遍体鳞伤深陷泥沼挣脱不开,最终化作心理创伤一辈子饱受折磨。
作为游走在道德感之外,还时不时挑战道德底线的边缘人,陆之衍挑起无所谓的笑,目光转向另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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