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传来“啾啾”两声,霍深被吵醒,还没睁眼就下意识翻过手掌,盖在枕在自己胸前熟睡的沈月岛的耳朵上。
他撩起眼皮,和正在窗前猛啄玻璃的灰嘴胖家雀儿四目相对。
他抬手敲了下窗,小家伙儿就住嘴歪头,挺起胸脯,黑漆漆的小豆眼眨巴眨巴,还朝他扬了扬本不存在的下巴,像是在调戏他。
“……”霍深没眼看。
“不是给你放吃的了吗?”
他貌似和这只家雀儿很熟,但再熟鸟也听不懂人话,小豆眼继续眨巴,嫩黄的爪子在窗台上蹦跶蹦跶的,把上面原本放好的开心果给踹了下去,意思很明显——不爱吃。
“……有的吃你还挑。”霍深快让它烦死,但还是拉开床头柜,从里面拿出两颗别的坚果,开窗递给它:“快吃,吃完就走。”
小家伙叼起食物,摇头摆尾地要唱首歌表达感谢,霍深一个指头把它弹下去,“滚。”
沈月岛到底还是被吵醒,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很轻的哼哼,闷在他睡衣里的脑袋钻出来,顶着一头睡炸的头发闭眼问:“谁啊……”
霍深好险没笑出声,先拿手机给他拍了张照,才又把他塞回睡衣里,“乞丐。”
“蓝山还有乞丐吗,还讨饭讨到家门口了……你给他饭吃了吗?”沈月岛想越不对劲儿,但睡蒙了的脑子实在处理不出信号。
霍深被他这迷糊样弄得心都化了,手滑下去在他臀上揉了揉:“给了,它也吃了,时间还早再睡会儿,醒了介绍你们认识。”
沈月岛想着倒是也不必介绍,可还没想完就稀里糊涂地阖上了眼。
这一觉睡得特别香,他醒过来时自己都在惊讶居然没做噩梦,被窝里太暖和了,他一动不想动,虾米似的蜷在被窝里自己嘿嘿笑了两声。
“傻笑什么呢?”
头顶响起一个微哑的声音。
霍深也刚醒,迷迷糊糊地舒展了下手臂,把往怀里一圈。
沈月岛从被子底下钻进去,凑到他耳边很小声说:“哥,我睡得特别特别舒服。”
霍深清醒了,看着他眨巴下眼睛,沈月岛也看着他,也眨巴了下眼睛,他俩的脸全都蒙在被子里,被子里还有各自身上刚睡醒的那股热乎气儿,于是这个小小的空间就变得异常温馨。
“想起了吗?”霍深低头和他蹭了蹭鼻尖,轻声问他,那声音太柔软了,软得沈月岛感觉自己都变成了一块泥,被捏把捏把成一个什么形状。
“你着急去工作吗?”他还记得霍深昨天说要自己陪他工作。
“不急。”
“那就不起,我想再赖会儿,你陪我吧。”
霍深嘴角弯起个好看的弧度。
“好,我陪你。”
七年没睡过一场好觉了,现在这点赖床的时光对沈月岛来说就变得尤其珍贵。
他平躺在床上,枕着霍深的胳膊,有一搭没一搭地抓着他手玩。
其实也不是玩,是在数他手上那些茧。
指根到掌根那一圈,五个手指肚,无一幸免全都长着一层厚厚的硬茧,翻过来食指和中指的指节也因为粗活干多了有些变形。
这是一双穷苦人才有的手,都不符合他的身份。沈月岛心里发酸,摸半天嘀咕一句:“还疼吗?”
霍深看着他的神情很温柔,把手抽回来,从他睡衣领口伸进去,伸到胸口那儿轻蹭一下:“这样蹭着疼吗?”
沈月岛脸有点红,主要他这一下太突然了,可说他占自己便宜人又一点狎昵都没有。
“不疼。”
“那我也不疼。”
这是两句毫无逻辑的话,但沈月岛听明白了:现在有你了,以前的疼就不算什么了。
他有点绷不住,趴在床上蹭了下床单。
那之后他的头一直没抬起来,霍深就把手放在他后脑上,伸进头发里一下一下揉。
他这样揉沈月岛又困了,就要晕晕乎乎地睡过去时,听到霍深问了句:“小岛,你还记得你十七八岁时是什么样吗?”
“十七八?你不是看过照片吗,丑了吧唧,还有雀斑。”
原来那时候叫丑啊,霍深说:“那你现在也没多好看。”
“滚!”沈月岛在被窝里拱了他一下,“老子美貌天下第一。”
偶像包袱还挺重的,霍深一下子笑出来,摸着他后脑上让自己搓热了的那块说:“你知道我问的不是长相,你十七八岁是个什么样儿,怎么活,你现在就还怎么活。在这片小树林里只有我和你,没有外人,也没有糟心事,你就尽情去开心,去玩,去闹,即便是出了这片树林你还想像十七八岁那样,也没人敢说什么,万事有我兜着。”
他手缓了缓,挪下去放到沈月岛嘴边,声音很透也很有威严:“我拼了这么多年,兜得住你。”
沈月岛睁着眼睛呆怔了好半天,张嘴咬住他指尖,开口时带着点鼻音:“你说真的啊,我十七八岁时可淘死了,还特别烦人,特别赖叽,我能赖死你。”
“你赖。”霍深还挺期待地说,“你赖我就揍你,正好最近手痒。”
-
又在被子里玩了一会儿,都快十点了,两人这才起床。
洗完漱到院子里,开门就听到一阵叽叽喳喳的鸟叫,沈月岛哎了一声,跑到桌边,和桌上歪着头站着的灰嘴胖家雀儿大眼瞪小眼。
“这就是你说的乞丐?”
小家伙虽然胖但十分貌美,圆头圆脑尖嘴巴,站着时胸脯很高傲地挺着,两只翅膀还微微向后拢,就像个把手背在身后的绅士。
虽然这么形容不太合适,但沈月岛还是觉得这鸟很有教养,像它主人。
“这你亲生的?”他笑着问霍深。
霍深一本正经点头:“嗯,十月怀胎。”
“给我养吧。”他是真的喜欢这只鸟,剥了颗松子放在指尖,小家伙一歪头就叼走了,吃完还低下脑袋从他食指下面钻过去,挤进他掌心,小毛脑袋一歪贴在他指肚上。
“我靠。”沈月岛眼睛都瞪圆了,“你是个什么鸟啊,这么会卖乖。”
“你比他还会。”
“嗯?我什么?”他没听清,不解地看霍深,霍深就伸出手放在他脸颊旁,沈月岛疑惑地歪过头,试探着把侧脸贴进他掌心:“是要这样?”
贴着掌心的脸颊温热,几乎能感觉到那层细小的绒毛,霍深看着眼前一人一鸟几乎粘贴复制歪头看向自己的动作,抬手就在他额头敲了一下:“明明是你亲生的。”
说完就出了院子。
沈月岛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追上去照着他屁股就是一脚!
“让你玩我!”
霍深一个踉跄往前扑去,差点摔个狗啃泥,他这么大个会长除了小时候被马尥蹶子尥到屁股之外,哪还有人敢碰他那儿?站直身子,狭长的眼睛一眯。
沈月岛感到不秒,扭头就跑:“别急眼啊!是你让我像十七八岁那样的!”
让你像十七八岁那样也没让你犯混账啊。
霍深甩开膀子追上去:“让我逮到就把你屁股揍开花!”
两个快三十的大男人,像毛头小子似的玩追逐游戏,树林里满是沈月岛的笑声。
霍深就一开始吓唬了他一下就没再追了,以他在草原上抓猎物的狠劲儿,要真想追两下就能把沈月岛按倒,这会儿功夫裤子都扒了屁股也打肿了。
他放慢步子,悠悠地跟在沈月岛后面,偶尔拿相机给他拍照。
红枫树枝叶扶疏间洒下无数光斑,它们游动在沈月岛身上,仿佛精灵的裙摆。
沈月岛发现一条小溪,扭头朝他招手。
那一瞬间,霍深好像看到十八岁的小伽伽站在自己面前,站在光里,笑得明媚又肆意。
“走慢一点吧。”
他想:这次让我陪在你身边。
小溪上飘着几片红枫,有绿色的水草长在鹅卵石的缝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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