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八年前陆景然的亲生母亲,也是陆景文名义上的继母,就因病去世了,再加上家里那几个……陆景文没法不管他。
陆景文驱车半个多小时回了老宅。
刚一进门就看见陆景然跪在地上呜咽,刘妈在一边干着急。
陆景文拽着小孩的衣领子,把人从地上拉起来。
陆景然抹着眼睛:“哥……”
“咚咚咚——”
拐杖垂着地面的声音传过来,陆老爷子站在台阶上指着陆景文的鼻子道:“你还敢回来!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爷爷吗!”
陆景文充耳未闻,一句话没说,只是把陆景然拦在了身后,下一瞬,一个茶杯朝着陆景文扔过来,陆景文压根没躲,任由那茶杯砸在了他额角。
刘妈猛地跳了起来。
陆老爷子也是一愣。
陆景然眼泪都被吓了回去。
陆景文慢条斯理地抬手把额角渗出的血擦掉一些,语气平静:“消气了吗?爷爷。”
陆老爷子瞪圆了眼睛看陆景文,陆景文却没什么反应,他极为淡定地抽了两张纸按在自己的额头上,而后不紧不慢地开口:“小然年纪小,不懂事,我带到我那替您管教两天,顺便让他和我朋友学学书法,磨一磨性子。”
没等陆老爷子说话,陆景文已经把陆景然带了出去。
陆老爷子腿脚不便,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个人出门去了,他愤怒地跺跺拐杖,目光扫到那一地瓷片,又不自然地移开了眼,最后终于舍得安生地坐在椅子上了。
刘妈则长舒一口气,心道总算结束了,这家里面还是陆先生最讲理,最让人安心。
那边陆景然跌跌撞撞跟在他哥身后出了门,然后被他哥塞进了副驾驶。
陆景然一边系安全带,一边结结巴巴道:“哥,你、你怎么不躲啊……”
“让他消气,”陆景文言简意赅,“要是躲了,他会更生气,他七老八十的人了,何必和他计较。”
“再说,他都这样几十年了,”陆景文面无表情,“习惯了。”
“其实……”陆景然声音沉闷,“哥,你不用带我走的,反正过几天也会回去的。”
之前陆景文有把陆景然接出来几次,不到一周,陆景然就会在陆景文的工作时间被陆老爷子以各种方式和理由带走。
老爷子掌控欲很强,陆景文已经超出了他的控制,他只能在陆景然身上找找存在感。
陆景文声音平静:“怎么,你不想出来?”
“那我现在送你回去。”
陆景然闻言猛地摇头,小身板往座椅里面缩:“不、不行……”
他还是很怕这个年长他十六岁的哥哥的,但相比于家里面的爸爸和爷爷,这个冷淡的哥哥竟然也算得上和蔼可亲。
车子开到了十字路口,正遇上了红灯,陆景然不敢看陆景文,就扭头去看车窗外的街景。
路边有个绿油油的大青蛙,手里面是一连串的小青蛙。
他旁边还跟着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女孩,绑着两个麻花辫,两个人坐在马路牙子那,大青蛙把一瓶水递给小女孩,小女孩摇了摇脑袋,紧接着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用手按住了自己的头。
陆景然还没看清那小女孩为什么按自己的脑袋,绿灯就已经亮了,宾利缓缓驶入车流中,很快他就看不见那两个人了。
而那马路牙子上,那两个人还坐着。
林北石摘下自己的头套,喝了一口水。
因为腿伤没好,再加上刘经理让他最近不用去sky,林北石出院以后就只能打点零工赚钱了。
剩下的小青蛙大概还有十来个。
林嘉琳手指点在青蛙脑袋上,一个接着一个数。
她的化疗告一段落,每一次化疗结束,医生在评估之后会决定让她继续住院或是出院,等到下一次化疗开始再回去住院。
林北石轻轻拍了拍林嘉琳的肩膀:“还剩多少个。”
“十二个。”林嘉琳抬头回答。
林北石把头套重新戴回去,他略有些艰难地站起身:“走吧。”
“卖完我们就回家。”
第9章 chapter9
将近晚上十点,林北石卖掉手里面最后一只小青蛙,带着林嘉琳回了家。
说回家是好听的说法,毕竟这个小小的地下室,实在很难称之为“家”。
林北石在单人床和折叠床椅之间竖起一片帘布,人为隔绝了两张床。塑料床上铺着柔软的棉垫和被子。这是林嘉琳休息的小床。
比起只铺着张凉席的单人床来说,这张塑料床看着舒服多了。
林嘉琳目不转睛地看着林北石竖起帘布。
她的哥哥很年轻,比那些来查房看她的实习医生还要年轻。
林北石因为腿伤动作不算太利索,但还是将帘布竖了起来。
等到林嘉琳睡下,林北石关了大灯,开着手机的小灯在笔记本上记账。
他们还欠着医院钱,之前的十万只是结清了前几次化疗的费用。
除此之外,他也还欠着几个朋友的钱。
而随着林嘉琳病情的反复和加重,治疗费用也水涨船高。
从两年前到现在,他们治病已经花了将近二十六万,之后所需要的费用也只多不少。
主治医生也已经明确表示,林嘉琳的病,要想治好,按照她现在的情况,只能做骨髓移植。
如果想要做骨髓移植,林北石搁下笔,自己至少还要挣三十万。
三十万,对于林北石来说,这是一个庞大的数字。
他只有高中毕业的学历,想要在榕城这个大城市找到一个收入很高,能在短时间内挣几十万的正经工作难于上青天。
更何况,手术费用只是一个开始,后续的治疗费用也是一个普通人难以承受的地步。
“哥……”帘布后面传来林嘉琳的声音,“你怎么还没睡?”
“……很快就睡了,”林北石关掉手机的灯光,声音放得很轻,“是不是吵醒你了?”
“没有,”林嘉琳的声音还带着孩子的稚嫩,“哥……我不想去医院了。”
黑暗中,林北石眨了眨干涩的眼睛:“……为什么?”
“……”林嘉琳顿了一会儿,小声说,“治病太疼了。”
漆黑的夜里,林嘉琳听见自己哥哥笑了一声:“傻不傻,治病哪有不疼的。”
“快睡吧,”林北石说,“明天我给你做好吃的。”
说完,林北石听见林嘉琳应了一声好,然后翻身的动静传过来,再过一会儿,帘布后面终于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林北石捏着手机,嘴角抿成一条直线,他躺下闭上眼睛休息了半个多小时,却怎么也睡不着。他只好又坐起来,等到林嘉琳彻底睡熟之后,轻手轻脚出了门。
他出了小区,在马路旁边的绿化带那里坐下来,拿出手机给刘经理打电话。
上次在医院林北石也打过一次,那次刘经理接了,林北石解释了一番前因后果,也说了自己和那位见义勇为的先生并不熟,刘经理听完在电话那头长吐一口气,让他好好养伤,伤好前不用过来,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后来再打过去,刘经理也没接。
这会儿是晚上十二点,sky还没有关门。
林北石决定再试一次。
电话接通了,林北石那破手机里面传来电流与歌声混合的嘈杂声响。
“喂?”
“刘经理,”林北石揪着绿化带上面的叶子,语气尽量放轻松,“我想问问我什么时候能回sky啊?”
“……”刘经理沉默了一会儿,顾左右而言他,“你腿不还没好吗?”
“快好了,”林北石着急道,“我还可以陪酒……我保证不会出乱子的……”
“你的保证值几个钱啊?!”刘经理一边回答,一边朝远处卡座里的王总招招手表示自己还没打完电话,他语速又快又急,“你知道你这次捅了多大的篓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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