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父这两年见识到了逐渐冷淡寡言的佟言,却依旧未能适应这种转变,眉毛一立,又想发火。
却被佟母拦下:“不先介绍一下那位先生吗?小言你现在是越来越没礼数了。”
佟言神情一顿,却在下一刻听到了盛屿的声音,男人将目光从报纸上收回,看向佟父佟母:“伯父伯母,鄙人盛屿,是佟言的朋友,最近伤了腿,恕我不能相迎,礼数这块我才是有亏。”
盛屿坐姿闲散,修长的双腿交叠,话中虽有自谦,却全无歉意,目光淡淡扫过两人,似审视也似全不在意。
“朋友?!”佟父炸庙,“什么朋友一早就在一起吃饭?”
佟言躬身给小黄添狗粮:“就是一早能在一起吃饭的朋友,爸,需要我细讲吗?”
佟父一拍桌子:“你现在真是越来越不知道检点了!宁愿住在这种破屋子中,和男人同居,也不愿听听我和你妈意见,走走正道!”
“他就是小赵口中的那个保镖吧?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你能得到什么?只能为父母的脸上抹黑!”佟父拍着自己的脸颊,“我现在被人戳脊梁骨,说我佟世勋名字起错了,根本没有什么世代勋功,因为我养了个同性恋的儿子!”
“你就不能让我长点脸?让我在咱们大院里能挺直腰板?现在人人见我第一句话都是‘老佟,听说你儿子在外面混得不错,最近怎么没见他回来?’佟言,你倒说说我该怎么回答?”
佟言坐回餐椅,舀了一碗汤来喝,热汤入喉,却也没暖了他的声音:“这些话我从小到大听了无数遍,不用再重复了,还是说事儿吧,爸妈你们来找我到底为了什么?”
佟母放下茶杯,又看了一眼盛屿后才说:“佟言,你需要一个成功的人生,我们同时需要一个能被大众接受的儿子,你爸爸原来单位同事的侄女,也像你一样,不喜欢异性,我们打算让你们在一起,起码有一个表面上让大家和社会认同的家庭,据说那个女孩条件很好,高知高薪,与你还算般配。”
“当然,”佟母抢在佟言之前开口,“私下里你们做什么我们不管,但你的人生起码维持住了体面和完美。”
佟言紧紧握着汤碗,连从对面女人身上学来的冷漠都快维持不住,在愤怒中轻微抖动的身体让他控制不住声线,刚刚出声便是破碎的。
下一刻,沉冷的声音压住了他的破碎:“佟言的人生哪里不完美、不成功?”
盛屿缓缓而言,“学业优异,每一份工作都做到了尽善尽美,现在自己开公司做老板,企业逐步壮大,已在业内占有了一席之地,他的公司为二十多人提供了工作机会,其中包括三名伤残人员,有空的时候他会给这片儿的孩子免费辅导功课,”小黄被人一指,“这样的流浪猫狗,他也救助了不少,怎么就不算成功完美的人生?”
盛屿又将目光落在佟父身上:“伯父,耳朵里听到什么取决于自己心里想着什么,别人说你的儿子混得不错,应该是真实的褒奖与赞美,而你,带着自身的偏见,偏偏就从其中听出了讽刺。”
佟父大怒:“你懂什么?这是我们的家务事,你最好不要插嘴!”
佟言的眼睛长得与他的母亲很像,可此时那双与佟言相似的老迈的眼睛中,却泛出浑浊的凛光:“没有正常的婚姻,算什么完美成功?”
盛屿将两人细细看过,又去看佟言绞紧的手指,以他对佟言的了解,今日怕是要与父母撕破脸皮,连最后那点表面上的客套也将消耗殆尽。
男人再一次赶在佟言前开口,他坐在椅子上,翻动报纸,状似随口:“佟世勋,青年时曾想当兵,体测没能过关,后在政府混了个文职,连年考评垫底,靠混资历以及运气不错,在接近退休时混上了调研员的闲职,不过半年就在这个岗位上退休了,你的人生还真是体面而完美。”
报纸又被翻动了一页:“宋清眉,年轻的时候进过市文工团,曾与团长的儿子恋爱,后来人家出国抛弃了你,事情闹得挺大,当时你身边风言风语很多,才不得已选了佟世勋结婚,这么多年过得如意不如意,伯母心中自有论断,是否体面完美也只有你自己明白。”
佟母脸色发白,佟父跳脚:“你!信口雌黄!佟言,你就看着他这么折辱你的父母吗?”
盛屿笑了笑:“我说话直率,多有得罪,早饭还没吃,有些饿了,要不,小黄送客?”
小土狗也是街面上混过的,得了指令,狂吠不止,佟父佟母毕竟还有些斯文人的廉耻在身,向佟言撂了几句埋怨,便怒气冲冲地起身离去。
佟言站在门前,叫住风雪中的两人,平静决绝:“你们刚刚的提议我不同意,而且永远不会同意。”
转身进屋,将风雪关在了门外,盛屿已经端汤去热,锁链在地上拖出细碎的响动。
佟言靠在厨房的门橼上看他,良久之后才道:“谢谢你挡在我身前。”
盛屿回头揉了一把佟言的头发:“给你留些余地,万一你父母以后想通了,你们的关系还能缓和,虽然可能做不到知心,但起码你还有个家。”
汤再次被盛出,盛屿走出厨房越过佟言时,在他唇上轻轻碰了碰:“昨晚佟老师太能折腾,我现在真的饿了,过来吃饭。”
第82章 狱霸的潜质
时至大雪,已到了一年中最冷的时候。
佟言坐在餐厅内,位置临窗,透过玻璃就能看到对面的公寓楼。
坐在佟言对面的客户看过季度财报,在最下方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文件递回,却无人接。
他顺着佟言的目光望向窗外,问道:“佟总在看什么?”
“没什么。”佟言收回目光,接过文件,“随便看看。”——佟言送走客户,坐入自己的车子,想了想又推开车门下了车,穿过马路,走进对面的公寓楼。
高档公寓管理严格,进出皆需身份验证,佟言略略抬头,便被识别了人脸,大堂的入户灯次第亮起,门禁解除。
乘坐电梯上行至二十三层,佟言知道,电梯门打开之后,便会进入严密的安防区域。
他下了电梯,走到公寓门前,试着输入指纹与密码,又向探头望了一眼,识别过虹膜,门锁随即反向一转,开了门。
佟言在门前沉默了片刻,才拉开厚重的大门,这间房他曾经住过一年,每半个月入户的密码就会变更一次,没想到从自己最后一次离开,如今已近三年,密码竟没有变过。
走进室内,一切都和自己离开时没什么不同。
一只餐椅向外拉开,餐桌上还放着两个月前的报纸,卧室敞着门,床上深灰色的被子翻起一角,似乎起身离开的那个人并未想到自己接下来会两月不归。
佟言走进卧室,熟门熟路地打开了衣柜。
盛屿的家居服和内衣放在这里,佟言选了几套厚的,整理进了手提包。
已至严冬,天气越来越冷,棚户区的老房子供暖一般,盛屿此前穿着佟言松肩宽袖的家居服,也勉强称得上合体,如今套上了小一码的冬衣,一身腱子肉被箍,性感谈不上,倒是怎么看怎么别扭。
收拾了几件家居服,佟言打算再去找几件冬衣,出卧室时顺手抻平了被子,指尖儿不小心在枕下一刮,碰到了纸张的触感。
下意识掀开枕头一瞥,目光乍一触及枕下之物,佟言就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保持着微微倾身的姿势,久久沉默未动。
良久之后,手提包被轻轻放在地板上,佟言拿起枕下压着的那张纸。
纸张支离破碎,被小心地拼合在一起,本应轻飘飘的信纸,却因背面贴着纵横的胶带,变得沉甸甸起来。
信纸上的字迹佟言熟悉又陌生,一笔一画均出于己手,而那些被拼好的“爱”与“喜欢”,却遥远得似梦一般轻乎易碎。
他似乎又听到了盛屿几年前满不在乎的声音:“你想让我看吗?那我现在就看。”
手忽然抖了起来,那些被千辛万苦拼好的字迹也逐渐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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