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昀清摇了摇头,就是脸色依然不是很好,不开心得很明显。
陆闻川试探地问:“你怎么会在那儿?”
江昀清顿了下,开口时嗓音像是含了沙:“今天是我男朋友的祭日。”
“……那,那两个人是?”
“是他的父母。”
陆闻川心下了然,很有分寸地没有再问,弯腰去收拾桌上的药水和棉签。
可江昀清却没有就此止住话头:“他是车祸去世的。”
他的声音很轻,自顾自地说着,几乎没什么起伏:“在离家出走来找我的路上。他的父母觉得,是我害死了他。”
陆闻川顿住动作,回头去看他,心想,真意外啊。
说实话,他并没有想到江昀清能告诉他实话。但看对方的状态,说这些似乎也并不是为了满足他的好奇心。
他像是憋了很久,终于在今天这件事和身边这个人身上找到了出口,自言自语,也是自我发泄。
陆闻川不太明白,他们之间说过的话一个巴掌就能数得过来,江昀清凭什么会认为自己能当得了这个倾听者。
但面对这个他在大雨里援助的第一个人,他还是很乐意去听。
“那你自己觉得呢?”陆闻川问。
江昀清却再没说话了。
陆闻川这次回来住不了太长时间,大概半个月就得回青城。民宿这个月所需要的生活用品还没采购,刚巧陆闻川今天没事可干,就收拾了收拾,叫上楼下正和大伯喝茶打趣的任远一块出了门。
上车前,他还抬头朝二楼看了眼,二楼正中央那间房的窗子紧闭着,看不出里面的人正在做什么。
任远还在催促,陆闻川没过多停留,上车离开了院落。
任远是个性格让人头疼的富二代,一年前跟着自己的驴友来这边游玩,没成想玩到一半,看上了隔壁开果蔬基地的孟叔家的女儿,就这么留在了这里。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大概得有三百天赖在民宿,每天的主要任务就是去人家姑娘面前现眼,顺便驱赶对方身边那些蜂拥而至的桃花。
有个人傻钱多的富二代给自家刷业绩,陆闻川自然不会多说些什么,就是这人的性格太惹人烦,一张嘴咋咋呼呼怎么都堵不上。
在第三次阻止对方口若悬河讲述自己那完美无瑕却可望不可即的爱情无果后,陆闻川别无他法,只能故技重施,用前些天发生在对方身上的,第三十八次表白失败的经历把任大少爷噎了个七窍生烟。
任远向来最吃这一套,哪怕家境富裕,人也长得不错,却也还是没办法俘获佳人芳心。
孟识是个固执的姑娘,哪怕任远穷追不舍、死缠烂打、绞尽脑汁、无所不用其极,也还是没有半分动摇。
“你说我也不差啊,她怎么就是看不上我呢?”被揭了伤疤的任远像只蔫头耷脑的公孔雀,尾巴上的毛全都落地沾了灰,陷入了自我怀疑模式。
陆闻川无语又无奈:“你最好还是克制一下自己,少说几句,你清净点儿,她就能多看你一眼了。”
然而任远却责备他乱出主意,言之凿凿,说自己本来就没戏,再不刷刷存在感,将永无用武之地。
陆闻川懒得理他,在让他闭嘴这一方面,他们永远达不成共识。
任远又叽里呱啦了一通,忽然说起了最近入住的旅客。古镇这段时间是旅游淡季,基本很少有客人住进来,任远的性格很容易交到朋友,在那些为数不多的旅客里吃得很开,唯一没混熟的,就只剩下了除了扫墓那天,连门都还没出过的江昀清。
“我听大伯说,那个人是你带回来的?你们很熟吗?”
说到江昀清,陆闻川还是老一套说法:“不熟,刚认识,人是我回来那天在路边捡的。”
“捡的?”任远有些讶异,“然后你就把人带回来了?”他误会了陆闻川的说法,但却觉得他的做法很有可取之处,对着他竖起了大拇指,“你这做生意的方式还挺独特。”
陆闻川早已麻木,面无表情地回敬了句“多谢夸奖”,再没理他。
槐序民宿不是很大,平常没有固定合作的店家,缺什么东西都会当月补齐。陆闻川跟任远逛了许久,在完成购物清单的最后一项后,又开车原路返程。
今天天气不错,路面上的积水晒干了些,陆闻川不再小心翼翼,就连镇口通往民宿的那个急弯都转得干脆漂亮。
任远还是心有余悸,牢牢地抓着胸前的安全带,即便如此,也还是在转弯时撞到了脑袋。
他揉着脑壳,骂陆闻川没有一点安全意识,一直到进院子都怨气冲天。
陆闻川进门时有些意外,原本干净的檐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
这些书都是从一楼最西边的那间书屋里搬出来的。书屋是他父亲留下的,前几日暴雨返潮,里面的很多书都变得软塌塌的。大伯一直都想拿出来晾一晾,刚好赶上今天天气不错,这才两三个小时的功夫,就已经搬了一大半的书出来。
不过,最让陆闻川意外的还不是这个。
只见廊檐下,多日未曾踏出房门半步的江昀清正站在那里,手里捧着一本不知道写了什么的书,正背对着这边仔细翻阅。
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衬衣,单薄的脊背安静地挺着,因为低头的动作,隐隐约约还可以看见脊背上突出的肩胛骨。
他的身影一半隐没在屋檐笼罩的阴影里,一半被阳光照明。今天的光线不错,斜斜地打在他身上,穿透了布料,隐隐透出了腰线细致的轮廓。
似乎是感受到了后方的视线,江昀清迟疑地转过了头来,见是他,先愣了一下,紧接着唇边弯起了一抹温和的笑容。
他右脸的伤已经完全消退了,干净矜贵的样子和前几日的狼狈忧郁迥然不同。
第03章 他的纹身透出来了
陆闻川悄悄朝大伯递了个眼神,想问问这是怎么回事。
大伯不动声色地绕到他面前,悄声对他说:“这都来三四天了,整天就那么在房间里闷着。今天阳光好,我就叫他出来帮个忙,晒晒太阳对身体也有好处嘛。”
陆闻川想说什么,却被大伯笑眯眯地噎了回去:“你早上走的时候不是也想叫他一块来着嘛,我看你盯着二楼犹豫了好久呢。”
“……”
大伯明察秋毫,陆闻川无言以对,转头时发现江昀清已经走到了跟前。
他立马转移了话题:“书屋很久没打扫了,灰尘也比较多,真是麻烦你了。”
话虽这样说,陆闻川脸上却没有半分抱歉的意思。他的视线在江昀清面容上探寻着,想猜测出此时此刻对方的真实情绪。
经过前两次,他是真的很好奇,在面对他这个回回撞破自己隐私的家伙时,江昀清究竟是一种什么样态度。
可不想江昀清却表现得比他还要坦然,笑容温和:“没有,书屋很干净,大伯维护得很好。”
说着,他将手里方才一直翻阅的书展示给陆闻川看了眼。陆闻川这才看清楚,对方拿的是一本莫奈的画集。
陆闻川记得这本,里面不仅收录了莫奈的大多数作品图片,还有名家撰写的画作介绍,他母亲生前也很喜欢这本书,特意把它摆在书架最显眼的位置。
江昀清的手指,正卡在《睡莲》那一页。
“这书我可以借来看看吗?过两天我会自己还回去的。”江昀清询问说。
陆闻川无所谓地耸耸肩,表示随便。他知道,江昀清是服装设计专业毕业,来南清前是名服装设计师,但很擅长油画。
这是他在下雨那天,在车上闲聊时问出来的。
“小江的画也很好看的。”大伯不懂油画,用颜料还是用炭笔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但他依稀记得三年前江昀清来这边时画画的场景,也看过对方的画,单从感官上来讲,的确很不错。
“就刚刚,小江还答应送我一幅呢。”大伯乐呵呵地说道。
“是吗?”一直没说话的任远当即探过了头来。他妈最爱搞收藏,以至于他这些年来对各种各样的艺术画作耳濡目染,也了解几分,当场便提出,“那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好了,让我们也一块开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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