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故意要接你电话的。”楼远忽然说,“我刚睡醒,以为是我自己的手机。”
“没事。”
付之予的回答轻描淡写,让楼远憋了很久才憋出来下一句:“有点不太好吧,这么早,我接你的电话。”
是不太好,特别是在昨天他和付之然还为楼远这个人起了些小争执,转头他又和楼远搅和在一起,还渐渐变得不清不白。
但付之予从这个结果里获得了异样的满足感:“没事。”
美味的红酒没有在楼远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他一起床再次变得活蹦乱跳,远比付之予看起来更有精神。
付之予疲于应付手机里铺天盖地的信息,昨天他提早离场时礼貌告知了所有人,唯独没有与付父和付之然提,这让他们很下不来面子。
这二位打来的未接电话可以堆满一整个屏幕,付之予看都没看,一键删除。
微信里倒是有些还算有用的内容,小李发来了自己公司的正式简介,昨天新认识的几个朋友也纷纷寒暄,付之予认真筛选了一遍,把几个可靠的人选交给了文承。
走出家门后他与楼远又要迈上各不相同的日子,楼远得回去收拾店面,他要泡图书馆去刷那套怎么也做不对的匹配题。
但也总有些事情在悄无声息地改变,比如付之予与AA汇腾科技的聊天记录不再变得冰冷简短了。
似乎是格外水到渠成的改变,他们的主动交流不再需要一个理由为开头,也无需以聊小狗为中场休息,一切都变得随心所欲。
付之予在晚饭时问了楼远店里的情况,只是没有得到回答。
坐在图书馆长桌上的同学三三两两离开去吃晚饭,付之予做完最后一道匹配题,接到了一出意外的来电。
这是覃然第一次给他打电话。
带来了一个有些离谱的消息。
“你说楼远怎么了?”付之予站起来走到楼梯间去,对面的声音有些乱,他没有听清楚。
这个反问让覃然居然难为情了一下,但还是扯着嗓子如实说:“楼远在酒吧,喝懵了,不走,非说你家煤气没关,让你找他关一下。”
付之予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问题:“他又去喝酒干什么?”
“又?我怎么知道,感觉他心情不好,问了也不说……你的关注点怎么不是你家煤气?!”
付之予看着图书馆一楼虚空中的一点,思绪混沌起来。
楼远一直是个聪明又敏锐的人,自己昨天的表现过于反常,哪怕这些细小的改变未必对楼远带来心情影响,他也绝对能够感受出来,无非是装作不知道罢了。
楼远生活里的烦心事太多,付之予没有自大到认为对方是为了这些无关紧要的感情问题而买醉,可此时也难免感到心情复杂。
“……地址发我,我现在过去。”付之予叹了口气。
定位的酒吧不是桥西路酒馆,离大学城有点远,地铁几站地过去的商圈,这里的酒吧街很出名。
付之予知道这儿还是因为他那群不算相熟的有钱朋友们喜欢光顾,这里几家的酒水质量不错,勉强能入他们的眼。
酒吧门口的霓虹灯快速闪烁着,配合鼓点强劲的乐曲,一派灯红酒绿。
付之予低头推门走入,在覃然那抽象的描述里找到了楼远的卡座。
他们甚至没有另开一间包间,三四个人挤在一张桌子后,在嘈杂的背景音里要扯着嗓子讲话,付之予认出除了覃然外其他几人都是乐队的乐手。
其中两个正格外费劲地把楼远推回椅背上,楼远不吵不闹,只是执着地要往桌面上栽。
“付之予!”覃然第一个发现他,立刻高声招呼他,“来帮忙!”
他喊完,又去叫楼远,距离近得快要亲上:“付之予来了付之予来了,他来找你关煤气了!”
楼远还穿着昨天那身衣服,只不过右手上的创可贴已经被摘掉了,他仰着头靠在椅背上,头发凌乱地压在脑后,眯起一只眼睛看过来。
付之予走到他面前,微俯身看着他:“楼远?”
楼远那双眸子黑沉沉,他喉结滚了滚:“你怎么来了?”
“不是你叫人家来的吗?”坐在楼远左边的男生实在扶不住他,“实在不行把楼远抬回去吧,以前他喝成什么样都能站起来走路,今天不知道犯什么毛病了。”
付之予抬手按住楼远的肩膀:“我带他走。楼远,醒一醒。”
覃然也挤过来,捏了捏楼远的脸:“他不会喝傻了吧?”
楼远一把拍飞他的手。
“他为什么喝酒?”付之予问。
“不为什么啊,喝酒还为什么?”乐队男生说话有些大舌头,转而问覃然,“楼远说为什么了?”
覃然揉着自己被拍麻的手:“估计是昨天跟人打架了心里不痛快吧。”
“楼远。”付之予又叫了一声。
这一次楼远听清了他的声音,把目光从覃然的手挪到了付之予的脸上。
他看了几秒,再次挣扎着要坐起来。
旁边两个人手忙脚乱地拦他,还以为他又要栽倒在桌子上,没想到这回楼远坐稳了,扬着头说话声音有些闷:“付之予。”
“嗯。”付之予的手仍然虚虚悬在他的肩膀上,“能起来吗?”
楼远处理着这句话的信息内容,在大脑转译一下,最后点点头:“能。”
“能?你能个屁!”覃然骂道。
楼远看着递到眼前的手,借力站了起来,脚下却不太稳当,又被人一把扶住。
付之予站在桌子与沙发之间,没有向后退的余地,楼远大半身子都靠在他的肩膀上,让他的手一时间找不到落点。
但楼远没有继续让人扶的意思,他站稳后脑子又晕了几秒,缓过劲儿后开始自顾自向外走。
几个人立马又追了上来,像捧着心肝宝贝一样:“你要是摔下去了就该进医院了!”
楼远压根听不见,走出几步被人横腰挡了一下,低头才看清是付之予的胳膊。
付之予揽着他,转头对覃然几人说:“我带他回去了,你们继续玩吧。”
“带他……”覃然挠挠脑袋,“回哪?”
“我家。”付之予说。
酒吧里充斥着浓郁的酒味,气味杂乱无章,混在一起堵得鼻腔发闷。
推门出去迎面便是晚风,吹散了些搅得人胃口不适的酒气,凉风轻柔地贴着皮肤而过,四月的夜晚是最舒适的天气。
付之予四下没找到椅子,只好扶着楼远靠在路灯边。
“想不想吐?”付之予问。
楼远说:“不。”
声音比刚刚听起来要清明些,大概是新鲜空气的涌入叫人清醒几分。
出租车绕了五六分钟才到,从酒吧街到长竹社区有半个小时的车程,车子从快速路划过,颠簸间楼远坐不稳,总在向一旁倒。
付之予把他扶正几次后也不再管,随便他靠在自己肩上。
车子里放着低沉舒缓的音乐,车程过了小一半,楼远忽然开了口。
“我在想你之前说的话。”
这句话让付之予心下狠狠一跳,他侧了侧头,楼远的发丝蹭在他的下巴上,像松仁的毛耳朵。
“什么话?”
“我跟每个朋友都这样吗?”
付之予闻言,呼吸放得很轻,有些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如同潮汐般,涌上来又褪去,不等他琢磨清楚,心里就只剩下一层淡淡的水痕了。
付之予轻声说:“你已经告诉过我答案了。”
这一场对话有些艰难,楼远隔了许久才说:“哦……”
他的尾音拉的有些长,听起来还是不太清醒的模样。
付之予等待着他的下一个问题。
“你昨天为什么要来找我?”
每个都是稀松平常的问题,可这些问题的答案却都带着暧昧不清的色彩,反倒让付之予当初那句提问变得不同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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