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虽然下得不大,但淅淅沥沥的落下来,很快将林嘉睿的鬓发打湿了。来扫墓的人也逐渐多起来,林嘉睿在爷爷墓前站了一会儿,正打算转身离去,耳边就响起一阵声响。
笃、笃、笃。
是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
林嘉睿的心微微牵动一下。他循声转过头,看见林易正拄着拐杖走过来。
林易穿一身黑西装,同样没有打伞,肩膀已被雨淋湿了一点。他的拐杖敲在地上,走路的速度比从前慢得多,但是一步步朝林嘉睿走过来时,反而有种倜傥的味道。
林嘉睿站着没动,待林易走到跟前了,才像个老朋友那样跟他打个招呼。
林易问:“你一个人过来的?”
“下午还有工作,所以早上先来了。”林嘉睿也问,“你的腿怎么样?”
“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下雨天会有点疼。”
林嘉睿望了望漫天细雨,说:“上次借的伞还没还你。”
“那个你还留着?”林易道,“扔了也无妨。”
林嘉睿就说:“好。”
一番话说得客气又疏离。
林嘉睿想起从前那个傻乎乎地爱着林易的自己,可能做梦也料不到会有这样一天吧?他最怕应付这种尴尬的场面,刚想找个借口脱身,却听林易问:“过来看你爷爷?”
“嗯。”
“正好,我也有东西要烧给他。”
林嘉睿一怔,问:“什么东西?”
林易扬了扬右手,林嘉睿这才发现他手中拿着个硬壳笔记本,纯黑色的封面,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林易解释道:“是我母亲的日记。”
林嘉睿轻轻“啊”了一声。
“当年,我一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从林氏大楼跳下来,直到找到这本日记。她将我父亲过世的真相写在里面了,包括她选择自杀的原因——不是因为她受了仇人的蒙蔽,而是因为,她已爱上了那个人。”
林嘉睿吃了一惊:“她对爷爷……”
“她一开始只为寻求庇护,后来却真心爱上了自己的仇人。我十分害怕重蹈我母亲的覆辙,结果反而错得更多。”林易从怀里摸出打火机,可能因为下雨的缘故,点了几次都没点着,“我后来无数次想,如果从来没有发现这本日记,会怎么样?如果……”
林嘉睿打断他道:“这世上的事,没有如果可言。”
他接过林易的打火机,只听“嗤”的一声,火苗就窜了起来。林易果然没再说下去,只是弯下身来,撕下已经泛黄的纸页,凑到火边点燃了。
林嘉睿在旁替他挡着雨,看着那本日记一点点烧起来,那些爱过的、恨过的,尽数被火苗吞噬,化作了片片飞灰。
一切的情仇由此开端,也当在此结束了。
当那本日记在墓前烧尽时,两人都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雨仍旧绵绵地下着。
林嘉睿看了看时间,说:“我该去工作了。”
林易直起身道:“我让刀疤送你。”
“不用,我自己打车就行。”林嘉睿又在原地立了一会儿,看着他道,“再见。”
林易紧紧捏着手中的拐杖,没有跟他作别。
直到林嘉睿转过身往前走,他才忽然叫了声:“小睿。”
他说:“当初……你送我的那张照片,背面究竟写了什么?”
林嘉睿脚步一顿,微微的细雨落进他眼睛里。
他记得那是一个午后,阳光那么好,风里带着点芬芳的香气,他伏在书桌上,一笔一划地写下那句话。
那是十八岁的林嘉睿要对林易说的话。
而二十九岁的林嘉睿没有回头,仅是姿态潇洒的挥了挥手,径直往前走了。
第十八章
“这样相爱的两个人,最终也没能在一起。这样的深情,最后也随时光流逝,变作了过眼烟云。这个结局怎么样?”
“很动人。”徐远说,“不过为什么每次都安排悲剧结尾?”
林嘉睿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道:“因为我拍的不是童话故事。”
从一开始,就没有“王子与公主过上了幸福生活”这个选项。
徐远只好问:“新电影什么时候上映?”
“三天后。我让人送电影票过来,看不看随意。”
徐远马上道:“一定捧场。”
林嘉睿换了个姿势,让自己更舒服地陷进沙发里,道:“徐医生,我那天在医院里,又做了那个梦。”
“是以前常做的那个噩梦?”
“嗯,不过这次的梦境有些不同,我梦见……”
林嘉睿仔仔细细地描述了一下那个梦境,他像往常一样等待屏幕上出现熟悉的画面,却有不速之客闯进来,一拳砸碎了屏幕。他连那个人手上淌下来的血也提到了,只是没有提起他的脸。
徐远就问:“那个人是谁?”
林嘉睿安静了一会儿,抬腕看了看手表,说:“到时间了,我还约了人喝下午茶。”
徐远无奈道:“林先生,你不能每次都选择逃避。”
林嘉睿站起身道:“这是普通人的通病。”
徐远只好换一个方式引导他:“记不记得我以前说过,你的那些梦都有一个相同的特点——你上天入地的寻找某样重要的东西,为此不惜付出灵魂甚至生命,但无论如何努力,最后总是一场空。这次出现在你梦境中的那个人,会不会就是你一直在寻找的?”
林嘉睿浑身一震,却还是拒绝作答,一步步朝门外走去。他走到门口时才停住脚步,侧过头轻轻靠在门框上,低声道:“徐医生,或许你说得对。原来这么多年,我一直也在等他。”
他声音轻得如同梦中呓语,说:“可惜他来得太迟了。”
他来迟十年,早已物是人非。
林嘉睿走出心理诊所,回头看了看那两扇玻璃门,心中知道,他以后应当不会再来了。
秋日的午后悠闲漫长,是林嘉睿最喜爱的时光。他下午约了顾言喝茶,地点仍选在河边那座茶楼。
顾言走进来时,左手上一枚戒圈被阳光照得熠熠生辉。他经历种种波折,已跟那个男粉丝修成正果,林嘉睿直接丢了两张电影票过去,说:“周末一起来看。”
这次要上映的新电影是爱情片,讲的是初恋情怀,也算是林嘉睿的转型之作了。林家舍得投钱,广告宣传早已铺天盖地的打出来。
顾言也早有耳闻,收下了电影票道:“终于肯拍爱情片了?什么时候解决一下你自己的感情问题?”
林嘉睿捧住头叫:“千万别再给我介绍对象了,为了这件事情,我家里已经在闹世界大战了。”
本来他二姐跟三哥的口味就南辕北辙,现在连大哥也加入进来,三个人整天关心他的终身大事。
其实他今年不过二十九岁半,并不急着结婚。
顾言听得笑起来,对他深表同情。
秋日里天黑得早,两人喝过下午茶出来,夕阳已拖出了长长的影子。林嘉睿在路口跟顾言道别,自己一个人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
他手边还剩下最后一张电影票。
他从天亮走到天黑,当街头的霓虹灯亮起来时,在一幢公寓大楼前停了下来。当初林易将房子买在这里,林嘉睿还搬进去跟他同居过一段时间。
林嘉睿抬头望了望熟悉的窗口,见屋里的灯都黑着。他其实还保留着那间公寓的钥匙,不过没有上楼,只把电影票塞进了信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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