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绪换了表。
很有可能放进了收纳盒,丝绒盒子盖住了所有讯息。
现在又该怎么办,李雨游懵在原地。他只擅长按自己的计划行事,但遇见闻绪以来,意外丛生,一环一环让他无暇罗列出最佳方案。
无数种思路在博弈,但在千头万绪的利弊分析中,又穿插了奇怪的东西——碎裂一地的试剂瓶,走廊上的呼喊,还有那时候从悬崖跌至平地的心。
他从来没原谅过自己的无能为力。
一定得做些什么。
至少这一次,一定得做些什么。
半小时后,李雨游出现在了闻绪府邸前。
门外看起来什么情况都没发生,门岗依旧站在原位一动不动,甚至在他观察的十分钟里,好几位佣人进进出出,表情如常。
雨虽停了,气温依然不高,李雨游在原地蹲守,冻得略微发颤。他裹紧了自己的帽衫,他精挑细选的、平日里不常穿的厚外套,帽衫的里兜里放了一把手术刀。
楼里灯亮得通明,也没有任何响动,很难想象有一场蓄谋已久的加害行动正在里面进行。
越是平静越让人无法心静。
李雨游从未如此觉得孤立无援,他沉不住气,终于在下一辆车经过后,站在了门前。
门卫训练有素地朝他行礼:“您有何贵干?”
李雨游右手揣在兜里,里面放了一支手机,上面编辑好了报警的短信,也设置好了最为便捷的程序,只要看到任何蛛丝马迹,他指尖轻微挪动便可以将呼救传达过去。
“不知您还有没有印象,我是之前来看诊的医生,”李雨游说,“上次来的时候,落了样东西在这边。”
“您有提前联系过管家或者闻先生吗?”
“没有,”李雨游摇摇头,“临时路过想起,能不能帮我通报一声?”
门禁虽然严格,但也不乏人情味。门卫客气地让他等一等,通过某种李雨游未曾见过的对讲仪器低声说了几句,在得到回应后竟流畅地为他放行:“您请进。”
每一步都愈加不安,李雨游把手机握得格外紧。
庭院还是那个庭院,什么都没变化,路灯映在枯枝上,留下颀长回影。
站在熟悉的台阶面前,李雨游终于听到了屋内的动静——跟想象中完全不一致,是热闹与祥和的喧嚷。
正在李雨游艰难判断情况时,闻绪推门迎客,俯视着他:“李医生,我们真有缘分,上次郑重其事地跟你道别,没想到还能有奇遇。”
“不是奇遇,是我粗心大意,”李雨游僵硬勾了勾嘴角,“我不小心把东西落您家了,不知道方不方便找一找。”
以往什么要求闻绪总是从容答应,今天看起来颇有些为难:“落的东西是什么?我差人帮你找找吧。”
看来真有什么不同寻常。
李雨游也难得坚持:“我描述不太清,只依稀记得放的大概方位,自己找起来快一些。今天是有什么活动吗?家里不方便进客?”
“倒也不是不方便,”闻绪笑着妥协了,挥挥手示意李雨游上台阶,“我只是怕你不适应。”
果然不适应。
李雨游呆滞地站在门口,听着闻绪为他介绍:“这位是之前经常给瑞昀看病的李医生,人很有趣,我也跟他很聊得来。”
往常空落的餐桌、沙发都零零散散坐了不少人,最靠右一位妇人评价道:“医生呀?看起来像个学生。”
“你特意邀请过来的?”
说这话的人在另外一侧,李雨游在新闻里见过很多次他的脸,是安瑞昀从政的哥哥,安享。
“没有特意,只是刚好有事过来一趟,赶上这个时候了,”闻绪回答完安享,又转头朝李雨游解释道,“后天是我生日,不巧我要出差,于是瑞昀便趁着出差前一晚组了个家庭酒局提前庆祝庆祝。”
“我......”李雨游无措地回答,“我不知道这回事。”
好在虽然他突兀又冒昧地闯入,其他人的注意力也没有长久集中在他身上,简短介绍完便继续做回刚才的事,四下攀谈起来。
李雨游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一杯酒,闻绪压着嗓子在他耳边说:“来都来了,放松些,想喝便喝,想找东西随时去找,想走便走,想留便留,我今晚比较忙,可能不能完全顾上你,一切按你的心意来。”
暗地数了人数,屋内起码三四十号人。根据仪态衣着判断,里面十几位应该邀请的客人,看起来都非富即贵,地位非凡,剩下的几乎都是助理恭候在旁侧,像安享这类特殊身份,还带了两名强壮的安保守在门口。
更重要的是,安瑞昀坐在安享身旁,两人相谈甚欢,像聊到什么有趣的事,扶着安享手臂笑起来。
什么都没发生。
什么也都不可能发生,众目睽睽还自带警戒,闻绪不可能做任何事。
一个人在屋内实在煎熬,李雨游抿了一口酒,装模作样去露台顺了个不知谁的打火机当作自己遗失物。所幸无人关注他一举一动,而闻绪正被两位中年妇女包围,也畅谈着什么,偶尔兴致勃勃地碰杯,也不知在庆贺什么。
没有插话的时机,李雨游跟一位佣人交代:“转告闻总,我找到东西了,先行一步。”
说走也没彻底走。李雨游出了大门,又找了个拐角蹲守。他今天的一腔孤勇之火被浇得只剩火星,他要将这火星坚持燃烧到底。他不死心,手握之物从准备报警的手机变为毫无动静的窃听器。他想再等等,也许闻绪说的“今晚”是指这场酒局结束散场后。
而最后看到的场景把他的火星彻底扑灭——安瑞昀跟安享双双出门,安享看起来喝得不少,安瑞昀搀扶着他,两人有说有笑上了同一辆车,扬长而去。
等到路灯亮了又暗,等到公交站牌的时间过了零点,也再没有多余的动静。
看来这个夜晚就这么滑稽地结束了。
再待在原地没什么意义,李雨游却也不想这么早回家,漫无方向地沿街道乱走,心中百味杂陈。庆幸的是闻绪今晚没有成功下手,或许是安瑞昀突然为他准备的惊喜酒局让他也措手不及,万幸之余又有一次怅惘,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他总是那么被动,多余的那丝勇气只让他今晚变成了登堂入室的小丑。
不知凌晨几点,也不知走到了哪里,李雨游后知后觉冷得直哆嗦。他加快了自己的步伐,然而就在此时,沉寂已久的窃听器终于又传来声响。
应该只是闻绪在晚宴结束后又换回了自己钟意的那只表。
犹豫片刻,李雨游还是将耳机戴上,但听着听着又觉得不太对劲。
闻绪好像准备出门。
李雨游心下再度紧张起来。这未知街道太过嘈杂,夜行巴士的刹车声、油罐搬运的碰撞声太过嘈杂,李雨游随便选了条巷子钻了进去,愈走愈快,终于周围安静下来。
他听见闻绪上了车,没跟人言语,车没开多久,又下车关门。
兴许闻绪约了安瑞昀单独见面。
闻绪那边也有不少杂音,听不出位置,李雨游将声音调到最大,捕捉着任何零星的线索。
撕拉。哐当。叮咚。
隐隐有些耳熟的声音,但还是毫无头绪,闻绪要约人见面的应当是高档场所,为什么会有这么吵闹的音效?除非......
在某个声音划过耳边时,李雨游倏然睁大了眼。
他终于辨认出那些吵闹源自于哪里,那是他刚刚亲耳听见的街道,闻绪路过了他刚才路过的地方。
李雨游终于发现自己身边太黑了一点,以至于巷口什么时候停了辆车他也没发现。
车前站了两个很高的黑影,看不清面貌,李雨游颤栗着走了两步,对方并没有动弹。他略微松了口气,脚步很轻地朝着另外一条支路前进。
拐过去就有光了。
李雨游最后几步走得像是冲刺,终于拐进了被路灯照耀的街道——而闻绪笔直地站在路灯下面。
闻绪向他问候:“好久不见。”
“闻总,”李雨游心快要跃出来,不动声色地把窃听器往身上藏,试图将耳朵上挂的变为普通耳机,“你怎么来这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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