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麟声听她描述,大概猜测到是刚刚门没有关,有小球滚到门前。在他忙着的时候,妮妮甚至见到了陌生人。他一阵后怕,恨不得甩自己两巴掌。
他紧紧搂住妮妮,抱在怀里:“以后门开着的话,立马告诉爸爸,遇见陌生人,也要马上叫爸爸,记住了吗。”
妮妮不明白爸爸为什么这样紧张,点了点头。
陈麟声还想嘱咐两句,就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敲门声。
他牵着妮妮来到门前,要她躲在自己身后,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妮妮心领神会,眨了眨眼。
陈麟声隔着问:“哪位?”
“我是这里的租客,你的邻居,”是女人的声音。
他稍微打开一狭门缝,隔着防盗门的栅栏往外看,望见一个金色头发的女青年,似乎是个混血,眼睛如猫一般泛绿,洋娃娃一般。
陈麟声感到这人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可要细想,他又想不起来。
“有事吗?”他平静地问。
女青年神情紧张,开口是流利的中文:“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你家里是不是有个小女孩。”
“什么女孩,”陈麟声不知道她的来意,心中戒备。
“一个穿红裙子的小女孩,眼睛很大。”
“我不知道你在讲什么,不好意思,我家里还有事,”陈麟声说罢就要关门。
“诶!”女青年连忙阻拦,递过一张黄符,表情神秘,“这楼里不干净,邻居一场,送你一张天师亲自写的符,驱驱邪。”
“多谢你好意,但还是不必了,”陈麟声凑到门缝旁,压低声音说道,“我爸爸在这里吊死,我怕你的符咒吓到他。”
话音刚落,女青年的脸色就变了。
她本来就白,如今更添惨淡,转头就跑。
陈麟声淡淡扫她一眼,关上了门。
一转头,妮妮正仰头望他:“小声,我饿了。”
“爸爸煮牛奶给你。”
他刚买了一盏小锅,又交了水电,从今往后,就真的可以安安生生过生活,不必煮个鸡蛋也要看人眼色。
“要放一点点糖,”妮妮捏着手指,像手指尖有小蚂蚁一样。
几面墙之隔,陈麟声刚刚见到的金发女孩正在抓狂。
她风一样逃回房间,钻进同伴的怀里。
同伴正在装扮圣诞树,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她钻进自己怀抱,第一反应是紧紧箍住她。
年轻女人战战兢兢地掏出手机,打开通讯录,翻出一个名字,点击。
电话拨通那一刻,她张口就是一大串俄语脏话。
高大的舍友抱着她,一动不动,对她的高音脏话充耳不闻。
俄语骂完了,终于轮到中文:“麦秋宇!你安排的地方闹鬼!你是不是故意的!”
“你在讲什么啊,”电话那头的男人压低了嗓子,似乎在什么公共场合。
“我今天见到一个红衣服的小女鬼!而且这里以前死过人!”女人高声强调。
麦秋宇没有要安慰的意思,反而火上浇油:“米辛,别跟我说你没见过死人,个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人家说不定只是想跟你玩,而且你是外国人,语言都不通的,我看你更应该怕狼人啊,吸血鬼什么的。”
“港岛也有吸血鬼?!”米辛更怕了。
面对迷信至极的朋友,麦秋宇这下真的无话可说,无奈道:“就算有吸血鬼,威廉两拳也砸死他了,大不了回头我请天师给你请一把斩鬼的桃木剑,我还有事,回头再讲。”
米辛刚要反驳,手机里就传来嘟嘟响声。
“乌龟王八蛋!”米辛用中文大骂。
挂掉电话,麦秋宇转身离开角落。
他一声简洁的黑,挺括西装,锃亮皮鞋,阔步走过大厦的玻璃通道。
“阿宙,好久不见。”一个笑眯着眼中年男人迎了过来,身后跟着几位下属,身着黑或灰正装,怀抱文件。
麦秋宇面上含笑,伸出手同他握住:“梁叔叔,好久不见。”
第28章
乔迁之喜,本应宴请宾客。
但这些年来,陈麟声和童年时结交的好友同学都断了联系。几年前的电话薄像过期的邀请清单,名字和感情一并旧了,无法拾起,只供观看。
最后,还是父女两人关起门来庆祝。
陈麟声在旧货市场淘来一张还算干净的木制餐桌,自己费力搬上楼。他将桌子摆在客厅一角,算是开辟出一块区域用餐。
为遮掩桌面上烟头碾出的蚀迹,他还买了块准布,上面挤着三两只Q版兔子猫咪,角落画着糖果、草莓和西瓜。并非他一片童真,也不是要讨好妮妮。而是这块桌布同其他款式比起来,要便宜许多。
四方的木桌摆好,桌布铺平。
陈麟声从厨房走出来,袖子挽在小臂。他端出一碟安静卧好苹果兔子,一杯热牛奶,一盒曲奇饼。
他哄小孩的三部曲。
“兔子!”妮妮惊喜地指着果盘。
把苹果削成小兔,她其实已经见识了许多次。只不过在陈麟声诸多绝技之中,她对这一项最感兴趣,且乐此不疲。
大约是陈麟声从未让她看到过苹果是如何变成兔子的缘故。
“庆祝我们搬家。”陈麟声环住牛奶杯。他刚切过苹果,指尖冰凉。
“庆祝,搬家,”妮妮对这样的词语一知半解,但她看到苹果兔子,就知道有好事发生,她捏起一块苹果,像让飞船傲游一般在空中一挥,“我们的家!”
陈麟声朝她笑过,看着天花板吊下来的一盏小灯。
有了生活上的自由,也寻到固定的住所,接下来就需要找份工作。
港岛重经验和能力,他没能毕业,简历上也大段空白,除了会讲英文,他再拿不出什么来标榜自己。
唯一能写上简历的,大概是几年前在出版社工作的短暂经历。
那也是经施岩仲的老友介绍,他才入出版社实习工作,做最基础的助理编辑。不过这段工作并没有持续太久。现在没了人情推荐,恐怕再难回去。
港岛工作不难找,难的是他没办法一边在餐厅端盘子,一边照顾妮妮。又要鸡肥,又要鸡轻秤,世界上找不到这样的好事做。
陈麟声想叹气,但他没有叹气。
他已经发过誓,再也不会在妮妮面前叹气。
正如他发誓再也不抽烟。
陈麟声小口小口抿着热牛奶,跟妮妮大眼瞪圆小眼,如同一对葡萄对着龙眼核。
看着看着,父女俩一起笑出来。
电话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一个沙哑男声低吟“麦兜麦兜麦兜”,随后接着稚气童声零零散散唱颂猪腩肉。
陈麟声愣一下,直奔卧房。
窗外已经入夜。
麦兜和他的朋友唱到最后一句他终于从床头翻出了那部旧电话。
屏幕上浮着“阿茵”二字。
自从上次见面,他们断断续续互发过几次短讯,讲一些生活琐事。
打电话,这还是头一遭。
电话在手里震动,像颗烫手山芋,陈麟声一时忘记接通。
妮妮跟过来,正用小牙咬着曲奇。
她凑近,看看爸爸,又看看手机,然后郑重其事地在围嘴上抹一抹手指,哒一下,替陈麟声接通了电话。
“喂,边位啊?”妮妮踮着脚。
“我是阿茵啊,”电话里传来温柔女声,“你是谁啊。”
“我是妮妮。”妮妮乖乖讲。
“妮妮啊,你是陈麟声先生的女吗?”阿茵故意逗她。
“是啦,我是陈麟声的女啦。”妮妮点点头。
陈麟声听着她们讲话,微微一笑。
“原来你叫妮妮啊,我是阿茵,是你爹地的同学,我找你爹地,他在吗?”阿茵用哄孩子的语气,一字一句。
妮妮再次点头,将陈麟声出卖:“他在!”
“喂,阿茵,”陈麟声无奈,将电话贴到耳边,“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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