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许霁离家的原因,竟然是这样。
周青昱沉默了,垂眼安静地来到冰箱前。
拿出来一些蔬菜肉类,周青昱很慢又很静地清洗着,眼睫敛住了眸中的情绪,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洗完,将胡萝卜放上砧板,周青昱的视线扫过一旁锋利的菜刀,眸光凝了凝。
“许霁。”
许霁正在捣腾他这些天胡乱作的画,思考着到底有没有可能也画出宋昀那种风格来,听见周青昱叫他,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
周青昱又说:“可以过来一下吗?”
许霁回过头,远远地望向周青昱。
将画放下,走过去了,许霁看见周青昱将左手抬起来,递向他。
许霁垂眼,发现周青昱的食指上有一道细细的血痕,鲜红色的血迹从伤痕里泌出来。
他又抬起眼,带着询问和周青昱对视,困惑不解地道:“小伤,怎么了?”
周青昱垂顺着眉眼看他,有些无奈地道:“可是我想你关心我。”
许霁静了一秒,问:“……你想我怎么关心?”
周青昱笑了笑,另一只手握住了许霁自然垂下的手掌,在指尖捏了捏,提示道:“从前我是怎么做的?”
许霁懂了,却又不那么懂。
明白了周青昱是要自己为他贴个创可贴,可是实在不解贴创可贴而已,为什么非要他来做?
但他还是照做了。
在一张柜子里找到医药箱,撕下来一张创可贴,回到周青昱身前,干脆利落地在周青昱血已经停止流出的伤口上贴了上去。
周青昱看起来很满意,在自己的食指上看了又看,忽地伸出双臂,抱住了许霁。
下颚抵在许霁的肩上,周青昱柔和又认真地道:“给我一些时间,我会让你的选择是值得的。”
许霁没有听懂周青昱的话,但是突然想起周青昱每次都会在他受伤后对他说“伤口小心不要沾水”,于是张了张唇,照猫画虎地道:“别碰到水了。”
话落,耳边响起周青昱温柔的、舒和的一声笑。
吃过饭洗过碗,还要去酒吧上班的周青昱就离开了。
周青昱走后不久,许霁接到了齐骆飞的电话。
话筒里,齐骆飞的声音焦急不安:
“我在医院看到宋昀了,他的情况好像很不好,你快点过来!”
第29章 我们不该在一起
许霁当然知道宋昀在医院,只是——“他的情况很不好”是什么意思?
话筒里,齐骆飞的声音继续忙乱地传来:“今天下午我妈妈心脏不舒服,我陪她来医院看看,刚才路过一间病房,看到里面挤了一堆医生护士。”
“本来我也没在意,可是我不小心看到病床上的病人了。我很确定,那就是宋昀!”
齐骆飞一个字接一个字地砸过来:“我还看见他昏过去了,不知道是病了还是怎么了,反正很严重!”
——“轰隆”一声。
震耳欲聋的巨响毫无征兆地响在耳畔,震得许霁五指发麻,心尖发颤。
这些天的不安终究凝聚成了实体,避无可避、不可阻挡地向许霁袭来。
许霁木着一双眼,一时分不清,他刚刚听见的,到底是外面的雷声,还是他心里的雷声。
夜色黑蒙蒙的,厚重的云层遮住月光,风声沙沙作响,空气中却并没有雨水落下来。
许霁赶到医院时,齐骆飞正在水房接过水,一抬头见到跑过来的、脸色白得吓人的许霁,连忙伸手揽住。
“病房在那边,我带你去!”
齐骆飞是许霁的好友中唯一知道许霁的家庭情况,也唯一了解宋昀对许霁的重要性的人,他用力抓住许霁的手腕,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一一说出:
“我问过护士了,他们在你舅舅病房里是因为你舅舅他咳血了,还一直高烧不退,有昏迷迹象。”
许霁脚步倏然顿住,转过头,似是不相信,又似是不能接受地开口:“……咳血?”
齐骆飞垂下了双眼,不敢看许霁了,支支吾吾着道:“你先去看看他吧,然后……你自己去找医生了解情况。”
许霁不说话了,沉着脸色和齐骆飞一起朝病房快步走去。
许霁原以为齐骆飞的话已经为他见到宋昀糟糕的情况做好心理准备了,却不想,见到病床上昏睡过去的男人模样时,他的心脏还是重重地沉了下去。
不过几个星期不见,宋昀又瘦了许多、单薄了许多,明明躺在病床上,却好像一阵风就能轻易刮走;面色涔白又不含血色,眼下的乌青在顶灯明晃晃的照射下格外地清晰刺眼。
比宋韦立刚去世时的状态还要虚弱、颓败。
许霁紧紧皱起眉,心里的不安愈发浓重,吐出的话微微颤抖:“……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了,他生病了?”
齐骆飞抿着唇,张了张唇,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清脆的一声“咚”响彻在安静狭小的病房里。
许霁转过头,见到了宋昀口中,分明正在病中的王红英。
王红英好端端地站在门口,将打包带回来的粥食放在了桌上,看了眼许霁,锤了锤酸惫的肩膀走进去,自顾自道:“老天爷哟,终于还有人来管管他,我老太婆能做什么……哎,命苦啊!”
许霁十分不喜欢王红英这种将宋昀当作拖累和累赘的话,但还是将不爽忍了下去,严肃地问她:“这些天发生什么了?他明明跟我说生病的是你。”
王红英到底还是有几分对宋昀的关心的,长叹一口气,有气无力地道:“我怎么晓得哟?”
“本来都说好了跟他去国外了,把下辈子凑合凑合过掉,谁能想到会这样?”
她说着摇了摇头:“那天我去他家找他,他一直咳啊,后来又晕倒了,我一个老太婆把他弄到医院来,多不容易?”
“等他醒了,我说把你叫过来照顾他,反正你是个只认他的。”说着,王红英看了许霁一眼,“他不肯,非说不能让你知道,让我瞒着你们所有人。”
“谁知道他怎么想的?”王红英又叹了口气,“好好一条命,给折腾成这样。医生说是肺癌,还是晚期了,能怎么治?治不好了!”
“老头子死了,唯一的一个儿子也不行了……三个孩子,怎么就……哎,造孽啊!这让我剩下一个老婆子可怎么办……”
王红英再说了什么,许霁已经听不进去了,只有“肺癌”“晚期”几个字重重地在脑子里打转,搅得许霁双目发黑、一阵耳鸣。
有一瞬间,许霁是险些站不稳了的。空气中像是有一把无形的巨锤劈天盖地地砸下来,将他全身的骨肉砸得一摊稀碎。
还是齐骆飞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你别着急!你舅舅还那么年轻,而且、而且也没抽烟什么的习惯,怎么可能就到晚期了呢?可能……可能是医院搞错了呢?”
许霁手脚不可控制地发凉、发麻,他低垂着眼睫,只能感受到脑内的混沌、轰鸣。
病房里只剩下王红英抱怨似的碎碎念。
不知道过去多久,许霁倏地抬起猩红的眼,极力压抑地低声喝道:“闭嘴!”
王红英似是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看向许霁,张嘴想骂些什么,却瞧见许霁的神色,只能悻悻地闭了嘴。
许霁没再管她,转身疾步出了病房。
“病人的情况并不乐观。”
办公室里,宋昀的主治医师推了一下镜框,有一种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这几天咳血和发烧的症状一直在反复,从加强ct的结果来看,初步判断是肺癌晚期。”
“如果要进一步确认病情,建议做肺部穿刺,我们也对病人提过这一建议,不过病人并没有答应下来。具体病情怎么样,我们不敢妄下定论。”
许霁一直低着眉眼,紧抿着唇不发一言。
医生看了看他,又道:“如果真的是晚期的话,还是要尽早治疗,不能再拖延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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