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婚(6)
赵铭这才相信,眼珠子一转有了主意,却佯装生气道:“你也是胡闹,怎么结婚了也不跟公司报备一下?”
杨炯忙笑:“这不是怕说了让周围的人难办吗。大家工作都不容易,一分钱抠成八瓣儿花,这份子钱能省咱就省了呗。”
赵铭就坡下驴,叹了口气说:“说的也是,你家是本地的还好说,其他几个人都还租着房子,都不容易。”
这事插科打诨,公司这关好歹算是过去了。
赵铭还有别的事情,要走得时候欲言又止,看了他一眼道:“说实话啊杨炯,这事要是别人我就不管了。但是今回儿有点特殊,这次的戏为了搭上刘导,我前后牵线搭桥地找了不少人,饭局也有七八回了。刘制片那里我给你说,但万一他要是直接找你,你也稳着点。”说完又示意道:“而且现在也不是人人都跟你一样。”
“我知道,”杨炯明白过来,应承道:“饭该请请,酒该喝喝,到时候要是有师弟师妹想一块去的,我也一块带着。”
赵铭顿时放心,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会办事就有前途。”倒是不说他是群演了。
之后几天杨炯跟着人天天到公司报道,没事干就带本书在一边看,手机也不敢关机或静音,两天过去了,刘制片那边也没人找他。
杨炯稍稍放了心,又过了两天,跟他一块天天在公司报道的几个人却突然不来了,他起初没在意,后来发现了问别人,却被告知那几个人去剧组了。
杨炯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次是被涮下来了。
这个行业里狼多肉少,被涮是常事,杨炯这次却格外的失落。他也说不上是因为情场职场双双失利,还是因为赵铭那天戳到了他的痛处——赵铭问他,你一个群演的出路在哪呢?
其实他当时特想反问回去,你一个小经纪人的出路在哪呢?这个行业里从演员到导演,从经纪到制片,哪个职业不是先看人脉再看钱,最后才看能力的?谁都想赢,想出名,想挣钱,可是事实却是这个社会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是普普通通的无名之辈。我现在不说多喜欢这份工作,但是踏踏实实能挣份钱也挺好啊,干嘛你们都瞧不起人,好像我混不出名就多憋屈似的?
……虽然多少有点点失落。
可是这话他也就想想,说出来得罪人,对他也没什么好处。
杨炯觉得有些无奈,问了下公司暂时没有别的安排,干脆请假回家了。
可是回家又待不住,决定拿点钱出去败货东西。
傅惟演打电话的时候他正在花鸟市场闲逛,春节已过,杜鹃茶花和君子兰都降了不少价,年前杨炯听朋友雷鹏说买了一盆君子兰花了二百五,今天一问,小盆的直接给降到八十了。
杨炯也有个一看降价就觉得自己要占便宜的通病,可是这会儿刚被涮掉,他又捏着钱不舍得花,怕下次进账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觉得每次一百块只要一破开,眨眼就没了。
手机响的时候他还正在发愁,一看是陌生号,以为是刘制片来电话了。他犹豫半天,心里又打了个腹稿,铃声快断的时候才接起来。
那边的人却上来就问:“你干嘛呢,才接电话。”
杨炯听着口气愣了愣:“您哪位?”
“……你说呢,”那人沉默了几秒道:“傅惟演。”
杨炯:“!!”他这几天存着心事,早忘了傅惟演这事了,衣服还没取呢!
傅惟演咕哝一句,不知道是嘲笑还是其他:“我就说,你微信找不到我肯定不会给我打电话,号码估计早删了吧。”
杨炯尴尬地脸上发烫,却又惦记着那件大衣,于是一边懊恼地拍着脑袋赶紧刚外奔,一边着急道:“啊啊啊坏了我给忘了!”
傅惟演诧异:“你忘什么了?”
“衣服!干洗的衣服!”
当时衣服约得是隔天取,他还留了手机号,结果现在都过去五天了也没人联系他。杨炯顿时有了不祥的预感,怕那个店不认账或者给他丢了,着急道:“对不起啊傅大哥,你别急,我现在就去取。”
傅惟演倒不着急,问他:“哪个干洗店?”
杨炯说了地址。
傅惟演笑道:“正规店怕什么,估计店里忙吧,人家不拿你当蹭存的就不错了。”
刚好有出租车开过来,杨炯忙钻进去报了家里地址,又问傅惟演:“真的吗?什么是蹭存的?”
“衣柜里衣服太多放不下,搁洗衣店里不拿走的,”傅惟演答道:“你沉住气过来吧,一会儿我也过去。万一有什么问题的话好处理。”
杨炯应下,飞快回家取了单子,又打车赶了过去。
去了一问,果然店家太忙来不及通知。衣服好好得被保存在后面,傅惟演在一旁看着杨炯取衣服,又给仔仔细细地包好递过来,笑着指了指他的裤子问:“你刚刚在哪儿呢?”
杨炯低裤腿上沾了点土,他忙弯腰拍掉,有些不好意思:“我去花鸟市场了。”
“哦。”傅惟演点了点头。
杨炯这才回过神打量他,傅惟演个头一直比他高,今天又穿了一身黑——黑裤子黑鞋,黑背心黑西装,虽然都是休闲款,但是个高肩宽的优点都被显出来了。
杨炯其实不太喜欢傅惟演。虽然傅惟演长的很好看,或者用杨佩琼的话说长得挺贵气的。宽额头美人尖,眉毛横着,T字区是真的T型,可是人眼深鼻挺,撑得住,好看得脉络清晰有理有据。
当初杨炯刚看到他的时候还被惊艳了一下,俩人做自我介绍,他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演员。
作为一个颜狗,杨炯对傅惟演很是好感了一阵子。
可是后来杨炯就发现,傅惟演实在有些惹人厌——这人不是长得贵气,而是有贵族病。他一周去不了病房几次,挺大个人了,却动辄挑剔,地面脏了暖水瓶空了,屋里冷了热了,开窗太久了,医院的饭菜难吃的想死了,外卖的油水忒多了……
杨炯为此故意错开和他碰面的时间,偶尔碰到了也只低头干活。俩人那时候唯一起过的一次冲突,是杨炯给他爷爷熬了汤,被傅惟演喝了两口。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杨炯那天在剧组受了气,指着傅惟演好一顿呛,两方住院的家长拦不住,最后混乱中傅惟演给了他一口。
好像是咬在他手上了,但是杨炯当时走了神,心想:“这人看着挺大个,嘴好像有点小啊。”
后来傅惟演又从饭店打包了一份老火汤过去算是赔偿,却不巧赶上杨炯爷爷出院,俩人讪讪一笑,也就过去了。
现在时隔多年,俩人都不想提当时的那点糗事,于是心怀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傅惟演提着衣服,在原地抬头看看天花板,又看看地面砖,最后看杨炯还是没有找话说的意思,只得随口问道:“你中毒都好了?”
“……”杨炯心里觉得这问题好笑,却点了点头,一脸认真道:“好了,贵院医疗水平高。”
傅惟演:“……”
杨炯看他噎了一下就有些高兴,主动问:“那天我看你排班挺紧啊,怎么有空出来逛街了。”
“市里办了个学术会议,就在这附近,”傅惟演说:“所以这两天能轻松点。”
“哦,没想到你还真当医生了啊,”杨炯感慨道:“我以为你就干一阵子呢,做这个挺累吧。”
“挺累的,加班是常态,你呢?”傅惟演问他:“现在还在演戏?”
杨炯咳嗽了一下,不太好意思的嗯了一声。
“电影还是电视剧?”
“……都有,都是小角色。”
“哦?”傅惟演略感兴趣地偏过脸看他:“有正在上映的吗?”
“……有一个,”杨炯一时没忍住,如实道:“就是你说娘炮的那个。我在里面给人当替身,”
他顿了顿,见傅惟演一脸惊讶,犹豫了一下问:“其实我就想知道我哪儿娘了啊?”
第7章
傅惟演顿时有些后悔自己没话找话。
杨炯一脸困惑地看着他,他也不好意思说是还是不是,想了想委婉道:“可能是我没看清吧,是不是脑袋后面有个小辫儿?”
“是有一个,”杨炯道:“但是就那么设定的,这样显得男二很时尚……”
傅惟演:“……”
杨炯又问:“除了发型呢,别的不娘吧?走路姿势啊,动作啊什么的呢?”
傅惟演那天只是随口一说,这会儿总被问就有些不耐烦,挥了挥手想打发他:“这还真不知道,我没看这电影,不看不好随便评价。”他说完抬手看表,见到午饭时间了,想着不行就撤。
杨炯却顺杆道:“啊你还没看啊,那我请你吧!”
傅惟演愣住了,抬头瞪着眼看他。
杨炯从来没让别人评价过自己的戏……即便之前有过几个露脸的小角色,他也没问过别人,怕人家碍着面子总夸他好,不说实话。但是傅惟演显然不是个会顾及别人面子的人,他说话毒舌,眼光又高……而且杨炯自己也想重温一下那几个镜头——那天他光顾着录像了,感觉没能好好看。
杨炯看着傅惟演,眼睛有些放光,激动道:“我请你好不好?你帮我看看我怎么样?毒舌一点我不怕的……”
他说完觉得自己有些过于激动,又怕傅惟演误会自己逼着他说好话,小声解释道:“其实我们这种临时演员在片场都没人管的,导演也不会给我们说戏……我一直想知道自己哪里不行以后好改改……”
“……”傅惟演看他那没出息的样,把到嘴边的“烂片浪费时间”给咽回了肚里。
杨炯兴高采烈地奔去买票了,傅惟演打量了周围一圈,见有几个女孩子抱着大桶的爆米花吃得挺开心,想了想,也去要了一个大桶的。
俩人买了时间最靠前的一场,并肩沉默着站在检票口等检票。傅惟演抱着爆米花一口接一口,嚼得嘎嘣脆。
杨炯在一边也不眼馋,兴奋又忐忑地左摇右晃,一会儿盼着傅惟演自己就能看出哪个镜头是他替的,一会儿又怕傅惟演不注意给忽略过去了。
好不容易等到电影开场,杨炯在前面风风火火地进去找座,俩人落座后又忍不住提示道:“一会儿要是到我了,我就戳你一下啊。”
说得好像跟他露脸主演了似的。
傅惟演塞了一把爆米花,点了点头道:“行。”
电影上来还是男二跟女主求婚,因为电影的热度已经过去了,又不是周末,所以这次没有了粉丝的啊啊叫,男二的几句台词听得一清二楚——t他单膝跪地,脑门上顶着那撮儿时髦的“朝天椒”,感动道:“这是我为你做的歌曲《我无法相信你爱上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