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拳(121)
裴琰然后回头找庄啸,就是向大侠炫耀并挑衅:你行不行啊?
庄啸摇摇头,对这熊孩子没辙,不得不过来,也亮了掌,半侧着,以连砍带削的动作,也很干脆地将一个西瓜一劈两半。瓜瓤如同被斧劈刀削出来的。
寿星佬然后对萨日胜也勾勾手掌,一指面前的瓜:来啊,一起玩儿。
萨日胜于是也过来,亮出掌刀,“啪”,一掌切瓜……
不过,小王爷力气大了些,用力过猛,西瓜切面不够整齐,瓜瓤子都要被拍散了。
萨日胜不好意思地笑笑:“哦,没有切好。”
“人家是切瓜,你这是拍瓜啊?”邢瑢说着,把拍散不成样的几块瓜拿走吃了。切得平整漂亮的那些他就没吃,他就吃小王爷拍出来的。
今天切这一堆西瓜,竟然就没有用一刀。
汉子们赤膊上阵,敞怀而笑。每人都抱着半个瓜,把脸埋进去啃。再一抬头,这半瓢的瓜瓤就都没了,只剩瓜皮,每人都吃得满脸挂汤……
裴琰蹲在那儿痛快地吃瓜。他啸哥从身后经过,弯腰凑在他耳边说:“铁核桃我都能用棒子给撬开,我还搞不定个瓜?”
“你……”裴琰刚要回头反驳,半只瓜的瓜皮扣在他脑袋上!
裴大爷怒而甩出瓜皮,拔脚就追,两人在片场上演你追我逃的好戏。
当然,追着追着,后来那俩人就没影了,在午休时间失踪了大约一个半小时。
裴先生私底下为庄先生安排了庆生的“节目”,被寿星佬摁在旮旯墙边狠操了两趟操舒服了……这种投怀送抱大义凛然的事,就没有让外人瞧见了。
这样的人生,并肩走过,快意淋漓。
……
青山在烟雨中连绵,临近丰收季的田野被一层薄雾笼罩,美好的面庞在细雨中若隐若现。
这时,一列旧式铁皮火车,拖着缓慢沉重的步伐,轰鸣着自远处驶来,从高桥涵洞下钻过,再探出头来,拉响汽笛,冒出许多蒸汽白烟。
列车经过涵洞时,埋伏在涵洞之上的人,用一根绳索坠下,轻巧地就落在车皮顶上,跟上了火车,小心翼翼地摸向目标车厢……
铁皮车厢内并没有料想之中的警惕和防备,却是一阵不寻常的死气沉沉,杀机四伏之前最后的宁静。
裴琰蹲在车皮顶上一抬头,前方不远处另一节车厢顶上盯着他的,就是庄团长。
恶斗一触即发。
……
拍摄以近关底,这就是影片中最惊险一幕打斗,两位男主在行驶的列车车顶上殊死搏斗。
一个肩负使命,一个背负责任;一个走投无路不惜以命相搏,一个撕心裂肺准备血溅当场。情与义互相碰撞,两个男人都杀红了眼,在风驰电掣的速度与汽笛轰鸣声中,身躯与灵魂都要撞得粉碎……
他们就在影视基地附近的一处铁轨进行拍摄,这里停放了一列民国样式的老火车,就是供各剧组使用的大道具。
大部分镜头在车厢静止状态下拍摄,再通过后期特效制作,与火车飞驰的动态画面合成到一起。也有一些镜头,火车真的开起来了,俩人扒火车玩儿命了。
拍这种电影,不玩儿命就别说你是功夫片演员。
后腰上都拴着保险绳,在烈风中面部绷到最紧,神情剑拔弩张。像往常无数次那样,庄啸替裴琰检查保险绳的各处搭扣,确保万无一失,低声说一句“没问题,加油”。
裴琰也伸手把庄啸的保险绳都拽了一遍,拽不散,很结实,这才放心,给对方比出一个很潇洒的OK手势。
庄啸再向远处的导演组示意,两人都OK!
他二人高速空中相撞的瞬间,整个车厢仿佛都颤抖了。
远处的山好像都在动,远山上空乌云密布。
脚下几尺之外就是摄影机,被两人的力气震得跳了一下似的。摄影师是在与车厢几乎平行的轨道车上,快速行进,近距离拍摄这幅打斗画面。拳拳到肉,脚脚生风,庄啸一脚踹出去,天地失色……
短频快的打斗设计暴露支离破碎的内心,爱火被一拳一拳击得粉碎……而拍摄过程,就是几秒钟几秒钟地打,一条一条过,细节抠到每一秒钟,再将无数镜头交错着进行拼接。
裴琰从车厢顶端滚落,轻轻吭出一声,咬紧牙关死死扒住缝隙,几乎被甩下去了。
庄团长狠狠一脚跺上他的手,剧痛让他浑身发抖,眼眶蓦地血红,却不愿向对方屈服,没叫出一声。
庄啸剁得特狠,但没有真踩他手,重砸轻放,最后踩到边上了。
裴琰自己看过监视器给否了:“你不踩我,我就不疼,我不疼我就演不像啊。”
庄啸在现场叉腰看着他:“需要真踩?”
裴琰喘息着,叉着腰:“踩。”
“演戏,也不用什么都来真的。”庄啸说,“到时演你被砍、被枪毙,你打算怎么演?”
“等到砍头枪毙的时候再说,”裴琰痛快道:“这场还没枪毙呢你就真踩,踩!”
第二遍拍,俩人没再啰嗦,庄啸一脚真剁了,裴琰的手指在他军靴鞋底下面挣扎!裴琰眼眶也是真红了,面部肌肉都在抖,镜头下的细节就是逼真的。
镜头里,邢瑢也露了个脸。
他的角色此时就坐在飞驰的车厢里,意识到车顶发生搏杀。他从车窗里探出头,惊惧地发现那俩人在打架。
裴琰翻身再爬回车厢,反击,疯狂地厮杀,打斗。
庄团长的军服被扯开,胸口撕破,大腿被划开一道大血口子。两人抱着在车厢顶上滚过去,再滚过来。谁都不愿松手妥协,却又舍不得将对方推下万丈悬崖……
车头不慎撞到横杆,巨大的木头杆子突然歪倒,砸向他们,就在庄团长背身猝不及防的一刻!
这是脚本的设计。
钢索吊着那根木头杆子扫过来,以计算好的弧线路径,非常惊险!生死一刻,裴琰大叫着扑过去揽住他的对手的头,抱着庄团长滚走,躲过那致命的意外。他一脚踹飞那根原木,两人几乎滚落飞驰的火车……
此时,邢白鹤坐在车厢内,眼前骨瓷茶杯翻倒了。眼神露出一丝决绝,也是刹那间做出了决定,手掌把一块瓷片攥出了血。
一队军警已经从后面车厢跑过来,举起长枪搜寻疑犯,来不及了……
裴琰再次挂在车厢边缘,就要掉下去,这次却是庄团长,抓着他血肉模糊的手,一点一点把他拉上去了……
飞鸟嘶鸣着掠过天空,声声溅起惊惧。
田野一片空旷,云层在天边翻滚。
Cut!
导演喊停了,所有人都绷着,脸上染着惊心动魄和意犹未尽。都太入戏了,还沉浸在刚才的一救、一痛、一不忍。
这条过了,导演没笑,非常严肃地竖了个大拇指。
两人坐在车厢顶上,粗暴地喘气。庄啸拉过裴琰的手:“快去上个药,包扎一下……去!”
裴琰右手掉了一层皮,露出鲜红的肉:“指甲盖紫了……你可真厉害。”
庄啸自己也知道劲儿使大了。那一脚拍得绝对真实,表情细节完美,自己特心疼,又为裴琰感到骄傲。
“快去上药,包扎上,下午先歇歇再拍。”他安慰了一句。
“天气太湿,热,包扎了反而不容易好,我有经验的!”裴琰说。
你有什么经验?庄啸拍着他后背催促:“先清洗和消毒。听话,快去。”
打斗戏份顺利拍完,下午拍摄邢白鹤跳火车的壮烈镜头,再补一些边边角角,这一大段重头戏就结束了。一天一天逼近杀青的日子了,心情紧张而兴奋。
邢小哥还坐在列车里喝茶呢。道具组准备的茶水是真茶水,正好给他解渴。他的镜头并不多,但为了配合两位主演,这一上午就一直坐在车厢内,听导演的吩咐随时候命。
“很好,辛苦了,大家下午继续啊!”
导演站在铁道边说了一句:“今天这鬼天气,真就适合拍这场戏,暴雨欲来满城压抑,气氛到位。咱们就要这个天!”
远处的山体,产生微微晃动。
裴琰偶然抬头瞅了一眼,诧异,喊庄啸。
两人都尚未来得及从车厢顶上爬下来。
就是这样一个时刻,真实的危难来临了。没有脚本,没有预演,肯定也没有保险绳防护,让全组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脚底下突然摇颤,有大约几秒钟的剧烈晃动,裴琰和庄啸在火车顶上也被晃了一下,俩人一起坐在摇篮里似的,尚不明所以。
“……”
“刚才怎么啦?……地震了?”有人喊了一句。
远处那片山体,就在他们眼前,突然矮下去一大块,像积木被人推倒一个角,然后缓慢地倾斜,坍塌了。
坍塌的土石呼噜噜地向下倾斜,瞬间覆盖了刚才火车经过的那个涵洞。
涵洞就没了。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情景惊呆。
“啊!!!”
“……”
“跑,跑,快跑快离开!!都离开这里!!”许多人在喊,玩儿命地跑,撤退撤退。
刚才发生了一场持续几秒钟的小型地震,这在位于地震断裂带的地区,并不鲜见。然而连日下雨,附近崎岖多山,山体发生松动,他们目睹了一场滑坡和泥石流。
尖叫,嘶吼,所有人都往反方向跑,都不知脚速能否跑得过滑坡。
倾斜的土石方覆盖了部分铁轨,直追着这列火车的车厢尾节。巨大的自然力量轻而易举掀翻了最后两节车厢,就像拨弄两块积木玩具一样容易……
这些天来,倾泻的雨水,浓郁的水汽,泥土的芳香,都是隐隐的预兆。
崩泻的泥土追逐着人群逃散的方向,轻易就可以将个把人吞没。
庄啸拉着裴琰往车下跳。
眼是真的都红了。庄啸扒着车厢边缘,几步踩下来,把裴琰也拽下来,拉着跑。
裴琰转身,挣开庄啸的手,第一眼却是找摄影机在哪儿呢!
导演和摄影师竟也顾不上逃跑,纷纷都去抢摄影机。在眼前土石纷飞的混乱中,几人扛起摄影机一起跑。里面的拍摄资料还没拿出来,当日数据都还来不及拷贝,丢掉了就没了,那是全组人的心血……
列车被土石推着往一个方向倾倒,车内所有东西晃得七荤八素,摔个稀里哗啦。
邢瑢从车窗里爬出来,吓坏了。庄啸从外面狠命拖着把这人拖出车窗,一起逃跑……
和平年代,一个人其实很少有机会,经历这样的生死一线、惊魂一刻。一群人逃到高地上,再回过头,眼前就是一幅惨烈又壮观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