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蛮生长(86)
老三温声道:“哥哥,我本来就是要找你道歉的。我不懂事,冲撞了你,让你不高兴了。我想你原谅我一次,放过咖啡馆。以后我会听你话,你要我做什么就做什么……”
老三附身抬手,洁白又棱角分明的手指,慢慢地在苏君鸿的喉结上滑动。苏君鸿忍不住颤了颤,他觉得危险,又觉得位置不对,他才应该是居高临下的那个啊。但他没有推开老三。
老三笑道:“哥哥,我原来是这么想的,现在——我觉得自己真他妈脑子进水了!”老三一把推倒苏君鸿,手指收紧,勒住苏君鸿的脖子,狠道:“我妈妈在哪里?!”
苏老大的脑袋撞在地毯上,脖子像是被铁链勒住一样,透不过气来。他喊不出声,生理泪水从眼角流下脸颊。
老三双眼通红,像是发疯的野兽,压根儿忘了这么勒住苏老大,他哪里说得出话来?只听老三连声怒喊:我妈妈在哪里?!苏老大却无法回答。
两只古牧被吓到了,微弱地吠了几声。
这微弱的叫声,终于把老三惊醒。他慢慢放开了手,然后扯着苏老大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扯起来。
老三冷冷看着他:“我妈妈来找你了,她去了哪里?”
苏老大剧烈地干咳,咳得满脸通红。等他缓了一口气,才道:“你怎么知道魏曼婷在我这里?”
老三霍地站了起来,着急地在房间里搜找母亲。他翻开了被子、推开通往阳台的玻璃门,一个人都没有。然后他打开了卫生间的门。
魏曼婷坐在浴缸里。她卷曲的长发温婉地披在肩上,双膝并合,优雅地蜷曲着腿,枣红色的长裙齐齐整整地覆盖到膝盖上。她的眼睛湿润晶莹,脸微微的红,显然是哭过了。虽然哭了,也半点没有局促狼狈的样子。唯一跟平时不一样的是,她的脖子拴着一个狗圈,狗圈连着铁链,绑在了银色的水龙头上。
她抬头看着老三,水汪汪的眼睛里有惊恐和羞耻,但更多的是可怜。
老三震惊得无以复加。赶在他之前,她先来求饶了!
可怜的老女人,她就那么害怕被扔出苏家,宁愿来求大哥,求他在自己身上施行这种恶心的折辱!
老三气极了,生气她的软弱,也生气自己身上有着她的血液。他跟她有什么两样呢,要是苏老大不弄出中毒事件,他也会来求饶,求他放过咖啡馆,求自己和阿达的安逸。
看着她可怜的样子,老三看见自己也坐在这个洁白无瑕的浴缸里,脖子拴着狗链子。
他忍受不了这个,他愤怒极了。但他不能在她身上泄愤,他连多看母亲一眼都不忍心。
老□□了出去,走到苏君鸿跟前,一拳扫向他的脸!
苏君鸿大惊失色。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老三又击向他的肚子。苏君鸿疼得弯下了腰,危险的红灯在他脑子里乱闪。
苏老三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苏君鸿不能任由宰割,勉强直起身体,护着腹部,以免再被老三殴打。老三却不由分说,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苏老大被激怒了,跟老三撕扯起来。可他哪里是老三的对手?老三比他高大,又是运动员的体格,加上近来胖了十几斤,体重岂是白长的两人压根儿就不是一个重量级!
老三把苏君鸿踹倒在地,毫无人性地踩踏了十几脚。
苏君鸿俊美的脸呲牙咧嘴,高贵的表情扭曲了,他唯一自保的方法,就是冲着摄像头求救。
过了几分钟,保安们终于冲了进来,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拉开老三。
老三完全疯了,他早就想揍苏老大,早在二十多年前,他只能害怕地躲在黑暗的角落里,假装不知道母亲和苏老大的□□时。晚了二十多年的拳头,带着时间的重量,毫不怜惜地击向苏老大。
等保安们终于拉住老三,苏老大已经满脸鲜血地躺在地上,睁着惊恐的眼,痛苦地吸入着空气。
老三心里痛快极了!
他甩开保安的臂膀,走进浴室。魏曼婷听到外面的动静,吓得发抖。老三没功夫宽慰她,怒气冲冲地扯开她脖子的项圈,把她背出去。
没有保安敢阻拦他,怕被他吃了。
老三回到老公寓时,终于能冷静下来。
他坐在落地灯下,看着自己的一双手。手在发颤,不是因为害怕或者愤怒,他觉得自己只是喝了太多的咖啡。
一切都完蛋了。同归于尽。
本来就漏洞百出的牌,被他打得稀烂。
但他没时间懊恼,他要尽最后一点余裕,把牌局挽回。他匆匆给朋友打了个电话,交代后续的事。整件事该怎么追踪、哪些数据很重要,他把所有的重点都叮嘱清楚了。他知道他没有自由做任何事了,可是事件的轮廓掌握在他手里,剩下的不过等证据充实而已。
做完了这些,警察上门了。老三没有说话,也没跟母亲道别,安静地跟着警察离开。
这之后,无论怎样盘问,他都没有开口。他的律师来了,跟他做了一次长谈。
律师精明地看着老三,对他说,情况对他非常不利。房里有摄像头,拍下了老三动手的一幕。老三不止先动手,在之后的两分钟里,苏老大都是挨打的状态,没有还手。在这种持强凌弱的情景里,就算苏老大拿枪崩了老三,最多只能算自卫杀人。
老三最好诚心认罪,再找点由头感动感动陪审团,还能判轻点。
老三说,我会认罪的。我要见曾可达。
事发后的第二天早上,阿达见到了老三。
他们在警署里见面。六平米的小房间里,坐着律师,大玻璃墙后面站着警方人员。墙上角架着两摄像机。
老三犯的是伤人罪,事实清楚,证据充分,警方不接受保释。律师告诉阿达,根据香港法律,警方最多只能拘留48小时,在这期限内,无论老三开不开口,警方都可以落案并且提起公诉。
阿达点点头。48个小时,现在已经过了三分一。
两人隔着一张桌子相对而坐。老三见到阿达,心里放松了很多,对阿达一笑。
阿达万箭穿心。
老三先开口:“我哥的伤势怎样?”
“牙掉了三颗,肋骨断了一根,右肩膀软组织撕裂,消化道出血,现在躺医院里吊水。”
老三冷笑一声,说了一句律师差点要翻桌子的话,“我操,便宜他了,当时就不该心软,直接把他揍死!”
阿达已经看过录像,老三凶神恶煞的样子哪有半点心软,说是故意杀人还差不多。他感到钻心的疼,老三这态度,是已经完全不想自救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香港法律,是由警方決定是否落案(起诉),然后移交法庭审理。理论上逮捕盘问口供后,是可以保释的。只是在情节严重的案件,例如十之八九会定罪,或者有骚扰证人可能性的,警方也可以拒绝保释。
本人没有在香港犯事经历,本文细节要感谢google和TVB:-P
第101章 走投无路
辩护律师已经后悔接这个案件了。这事涉及苏家豪门,又是兄弟相残,肯定会受到社会瞩目。老三这流氓态度,十之八九要被判重刑了。
他提醒道:“苏先生,在拘留期间你要注意言行……”
老三却不理他,继续问阿达:“Homeland和快餐巨头那边怎样?”
阿达一愣,他哪有功夫关心这个?摇摇头,“不知道,中毒事件影响很大,上海店和香港店今天都暂时关门了。玉霖叫我不要去内地,可能一入境就会被带去问话。”
老三伤感一笑:“啊,阿达主厨,这次真的把你坑惨了,我这辈子都没法补偿你了吧。”
“不要说一辈子的话!三儿,你不要放弃,什么都有办法的。”
“呃,”老三敷衍,“阿达,拜托你一件事。”
律师敏感地看了看摄像头,再次提醒老三:“在拘留期间,你说的话会作为警方破案线索,如果有骚扰证人的情节,就算不是你本身骚扰的……”
老三打断他:“怎么会呢,看到我打人的起码十几二十个,我们骚扰得过来?”他转而对阿达道:“记得那只阿富汗猎犬吗?那个可怜的狗头兄,我答应过它,一有机会就把它救出来。这事儿我怕是做不了了,你来帮我吧。”
不止律师,连阿达都懵了。狗头他当然记得,那双空洞的黑豆眼,阿达想起来就汗毛倒竖。这货既然是在苏老大的房间里,老三特地提起来,肯定跟案件有关。可是这非常时期,他怎么可能有机会靠近犯罪现场?
老三却不再解释,千言万语,只有这句话。他眷恋地看了阿达半晌,说道:“没别的事了,你走吧。”
阿达心乱如麻,忍不住抓住了老三的手。
老三心荡神摇,他一个晚上没合眼,凭着意志支撑到现在,摈除了任何感情和不必要的情绪,只是理智地把所有环节安排好,让一切按照他的计划进行。现在一触碰到阿达温暖有力的手,老三几乎不能自己。
他自然知道结局是什么,可却不敢去想,承担这结局需要多大的忍受力。
老三脸皮再厚,也不忍心让阿达等他了。所以,终究是没法在一起了吧?
老三崩溃了。
他用了全身的力气,按捺着不让眼泪落下来,手一使劲,把阿达隔着桌子拉近身边。
两人相互抱着对方的头,脸贴着脸。
律师紧张得站了起来,玻璃后的警察都骚动了。
老三珍惜这最后的抱着阿达的机会,却也说不出什么深情的话。他咬着牙,从齿间迸出一句话:“弄死苏君鸿,别手软了!”
阿达麻木地走在香港街头。见完了老三,他更是迷茫。
街道人群熙攘,嘈杂极了。在忙头苍蝇般的背景音里,却有一个从天而降的声音,说了好几次“苏君泽”的名字。阿达抬头,看见上面是个大银幕,播报着新闻。
中毒事件和苏老大被打入院的消息,被播报员用稳重低沉的声音复述了一遍。老三想知道的,新闻里都有了——Homeland宣布延迟上市计划,快餐巨头股价大跌。相比起来,快餐巨头的状况更惨,无论是高端店还是普通的快餐店,食材都被群众质疑个底儿掉。已经有人揭露出,高端店卖的“有机食物”,部分是平价的大棚蔬菜,信誉严重受损。
Hippo的所有门店都暂停营业,网上的销售全部停止。
苏君泽殴打亲哥哥,可能要面对3到12年的牢狱之灾。
阿达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恨自己力弱势微,看不到扭曲局势的转机。
他思来想去,有能力救老三的,大概只有苏老爷了。苏家有钱也有势,要是苏老爷肯从中周旋,说不准老三的刑罚会减轻很多。但苏老爷怎么肯出手呢?苏老爷是最想老三死的人吧。老三伤了他的面子,更伤了他的儿子——一次过把两儿子毁了,简直损失惨重。
他肯定比谁都恨老三。
其他人更是一筹莫展。这是刑事案件,不是赔钱就能了事的。
阿达心烦意乱。他是个很能吃苦的人,但那些苦头必须是具体的,碰到这种无能为力的状况,他只能让痛苦在心里发酵,直到无法忍受为止。
像第一次中毒事件一样,那天下午,他回去了新加坡,然后直接回到了森林里。
小屋静悄悄,一个人都没有。
阿达一年回不了小屋几次,日常的打理都交给了周多金。大黄也带去村里养了,整片地,只有林里细碎的、来源不明的幽静之声。
菜地里野草丛生,不知名的植物疯长,完全看不出耕作的痕迹。寥寥几只鸡在房子周围啄食,蛇老大在草地上游走,各不相扰。
房子依然是整洁的,却犹如废墟。
阿达在树下坐了很久,直至听见有人从林间穿行的声音。树枝咯喇折断,一人站在了阿达跟前。“伊班老爷,你回来啦。”
阿达抬头,是老罗。
老罗又问:“阿泽呢?”
阿达满心苦涩,反问道:“你是来收我的房子吗?”
按照约定,要是咖啡馆亏损,老罗血本无归,阿达的森林小屋和瀑布前那块地,就要归老罗所有。现今咖啡馆陷入泥沼,亏损已经无可避免,阿达只能把最后的避风港交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