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彼时(80)
(24鲜币)彼时彼时:第六十六章
凉山村是西北众多农村中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农村。随著经济的发展和政策的扶持,凉山村这个只能靠天吃饭的贫困山区渐渐也开始探寻外面的世界。村子里的许多年轻人都到大城市里去打工挣钱,村子里绝大多数都是留守的老人和孩子。这些在外面打工的人挣了钱回来,给家里重新盖了房子,有些人家还把孩子接到了打工的城市去读书。在如今的社会,外出打工成了大部分农民的选择。
燕家在凉山村算得上比较有名了。燕家有兄弟姐妹五人,燕三牛排行老四,上头有一个姐姐,两个哥哥,下面还有一个弟弟。燕三牛的哥哥叫大牛、二牛,弟弟就叫四牛。燕三牛在燕家的五个孩子里是最老实最没本事的,娶了个老婆,还有残疾,一条腿是瘸的,做不了重活。因为老婆的原因,燕三牛没有像村子里的壮劳力那样出去打工,而是守著家里的几亩地,给人做做木匠活来养活老婆和孩子。而这,便成了燕家其他人看不起他的又一个原因。要不是燕飞争气,考上了帝都大学,燕三牛一家不管是在凉山村还是在燕家这个大家族都是被人遗忘的存在。
人常说,人善被人欺。燕三牛从小就老实,脑袋又不是太聪明,在家里经常被哥哥姐姐们忽视。燕家大姐燕小艳嫁到了邻村,夫家後来开了砖厂,燕小艳也算是个小老板娘了。燕大牛和燕二牛都是在外头打工,挣了钱回来娶了老婆,在村子里盖了自己的房子,现在两人在县上也买了房子,搬到县上去住了。
燕小艳是姑娘,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燕大牛和燕二牛又在外头打工,这照顾燕家老俩的重担就落在了燕三牛的肩上。开始的时候,燕大牛和燕二牛还给爹娘拿钱,等到结了婚,就再也没管过父母了。燕四牛读书好,考上了省内的一所大学,但没钱读。燕小艳身为老大本来就觉得爹娘疼小儿子,小弟上学没钱,她不愿意管。燕大牛和燕二牛说他们已经给了父母钱,没钱再管小弟。
燕家老俩每年从儿子女儿那里拿到的钱扣掉吃喝,都给小儿子在县里读高中用了。眼瞅著燕四牛上大学没钱,燕三牛咬咬牙,把自己这些年攒的老婆本拿出来,又到姐夫的砖厂里打工供小弟读书。这一供就是七年,燕四牛把研究生也读了。按理说,燕四牛毕业後燕三牛的日子应该会好过点。但不是。
燕四牛在读研期间交了一个女朋友,女朋友家是省城本地的。女方家对两人恋爱的事极力反对,坚决不允许女儿找一个凤凰男,尤其是燕四牛还有一双父母要养。燕四牛很痛苦,他女朋友喜欢是喜欢他,但也不喜欢他的家庭。後来燕三牛知道这件事,在家门口的院子里坐了一宿,然後揣著仅有的一千两百块钱去了省城。他给弟弟留下了一千块钱,当著未来弟媳妇的面说家里的事以後都不会让四牛操心,他们只管在省城好好过日子。然後燕三牛回了村子,燕四牛留在了省城,娶了他心仪的女孩儿,断了跟家里的联系。
燕四牛一开始还偷偷摸摸地往家里寄钱,毕竟没有他三哥就没有他的今天。哪知後来被老婆知道了,老婆跟他大闹一场,燕四牛就再也不敢了。燕四牛的工作是老婆家里人给解决的,他现在在单位里也算是个小官,以後能不能往上走还是得靠老婆。燕四牛穷怕了,苦怕了,在前途和家庭拖累之间,他选择了前途。而在三哥的儿子上大学困难的时候,他连一分钱都没有资助。燕三牛从没跟人抱怨过,只不过他的背更驼了。
燕三牛在家里侍奉父母,又没钱,还要供弟弟读书,村子里谁也看不上他。後来村子里的一个大婶把自家一个腿有毛病的姑娘介绍给了他,燕三牛没嫌对方腿不好,对方也不嫌燕三牛穷、负担重,两人成了亲,有了孩子,一起侍奉老人,供小叔子读书,一起给老人尽了孝,送了终。燕家老俩一个年前一个年尾死的。死前,燕家老爷子请人写了一张纸,声明燕家的房子、地都是燕三牛的。老人家不懂什麽遗嘱不遗嘱的,就是怕自己死了那几个不孝的儿子姑娘欺负这老实的三儿子。
燕家这几个人虽然不高兴,但也自知理亏。老人过世後,他们倒也没有跟燕三牛争那点“家产”。只不过谁也没有帮衬帮衬这个弟弟(哥哥)的意思。除了谁家有个喜事要办,会通知燕三牛,或者回村子里,其馀时候,哪怕是过年过节,燕三牛也难得见几位亲人一面。他守著他的地,他的老婆儿子老实本分的过他的日子。
当燕飞看完有关燕三牛一家的调查报告後,明白了燕三牛为什麽会跟“燕飞”说以後他毕业了留在帝都,不用管家里的事。也知道了为什麽燕三牛的背那麽的驼,脸庞是那麽的苍老。燕三牛因为他的老实,“活该”被人欺负。所以,前燕飞的记忆里关於那些亲人的记忆格外的模糊。那些人都是他不愿意记住的。
燕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9点了。要不是燕家现在有手机能联络到他,燕三牛跟他老婆非急死不可。两口子和二儿子站在村口不停地张望,心中有著即将见到儿子的激动,也有著许多的忐忑。燕三牛急切地想知道儿子的钱是哪来的。他怕儿子在外头做下错事。
远远的,有汽车的灯光打来,燕翔不确定地问:“是不是哥回来了?”
燕母田晚香一手抓著丈夫的胳膊,努力踮起脚尖,说:“应该不是。这时候没有小巴车了,你哥应该是搭别人的车回来。村里就二棍家的拖拉机没回来。你哥应该是坐他的拖拉机。”
燕飞在电话里只说他能找著车回来,没说有人送他回来,他要给家人一个惊喜。很快的,车就越来越近了。燕三牛一手挡著眼睛,一手把妻子扶到一边,让车通过。等到车开到跟前,燕三牛一家三口都很是吃惊,村里谁买了辆这麽好的车?
一声刹车声,车停了,车窗摇下,燕三牛、田晚香和燕翔愣住了。车内,一个他们看著眼熟的人笑呵呵地跟他们说话了:“爸妈、翔子,上车了。”说著,那人还打开了车门。
“大娃?”燕三牛和田晚香觉得自己眼花了。
“哥?”燕翔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快上车。”燕飞往边上挪了挪,然後道:“翔子,你爬後头去。爸妈,上车上车,快,我饿死了。”
燕三牛和田晚香还是没反应,燕翔毕竟是年轻人,反应快。只有他哥会喊他翔子。燕翔震惊异常地先上了车,然後爬到车後放行李的地方,燕飞朝田晚香伸出手:“妈,上车。”
“大娃,这,这车……”田晚香只坐过拖拉机,哪坐过这麽好的车,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进了车里。燕三牛也傻愣愣地上了车,燕飞伸手越过父母,关了车门。
这时,坐在前排副驾座上的何开复扭过头,伸出一只手:“伯父伯母,我是燕飞的朋友,我叫何开复,你们叫我老黑就行。”
“啊啊。”燕三牛和田晚香惊讶地根本说不出话来,只是下意识地跟何开复握了握手。两人坐立难安,生怕把这麽好的车弄脏了。
燕飞握住田晚香的手,不像城里的女人皮肤那麽细腻,田晚香的手粗糙、乾裂,还有著冻疮,是一双劳动妇女的手。燕飞轻轻握著,就如儿子握著母亲的手。
“翔子,叫黑哥。”
“黑哥。”
燕翔马上喊了一声,眼神落在哥哥的身上,不敢相信这是他记忆中的哥哥。
“爸,你告诉司机咱家怎麽走。”燕飞又出声。
燕三牛赶紧伸手指了个方向,嘴巴嗫喏的还是不知道说什麽。就觉得屁股下头的椅子太软了,软的他都使不上劲。
没过多久,汽车就在燕三牛家的门前停下了。司机和何开复先下车,司机打开了燕飞那边的车门,何开复打开了燕三牛这边的车门,还扶著燕三牛下车,把他给吓坏了。
燕飞下车就招呼说:“妈,赶紧给我弄吃的去,我饿死了。爸,你给司机倒杯水。翔子,你帮著搬行李。”
燕翔动作很快地跳下车,先打开院子里的灯,然後和司机还有何开复一起往家里提行李,这箱子可真重啊。
田晚香一听儿子和客人都还没吃饭,赶紧进了厨房,炉子边上热著饭呢,但是不够,她得再热几个馒头,再炒两个菜。燕三牛给司机还有何开复都倒了一杯水,还给大儿子也倒了一杯。
搬完了行李,燕飞让司机先吃了田晚香留给他的那份晚饭,司机还要开车赶回县里。何开复会在燕飞家里住一天,後天他才会回帝都。
燕三牛家就是三间平房,一个大院子。院子东侧是土坯房,圈了二十多只羊。房间里的摆设也是非常的简单。堂屋里一张方桌,两把椅子,屋子中间是一个火炉,炉火边有几张凳子,然後就是一张火炕,火炕上放了一张小方桌。屋子里就一个40瓦的电灯泡,昏暗昏暗的。西屋里是堆放杂货的地方,东屋是燕飞和燕翔的房间,一张简单的炕头,一张木头书桌,一把小凳子。书桌上方的墙上贴满了兄弟俩的奖状。
何开复在燕家转了一圈,微笑的脸庞下是一颗紧拧的心。他很想後天回帝都的时候把燕飞也带走。房间里没有暖气,就是靠炉火和火炕取暖,他舍不得让他的好兄弟住在这样的地方。但燕飞现在是燕家的孩子,燕飞不松口,他也带不走人。
燕飞来的时候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看到燕家的情况,他还算平静,反正燕家的贫困也到此为止了。他占据了燕飞的身体,他会照顾好燕飞的家人。今天回来之所以晚了,就是他顺便在县里看了看房子。
啃了两个馒头,吃乾净田晚香炒的一盘萝卜丝,燕飞擦擦嘴,开始开箱子。当他把给田晚香、燕三牛和燕翔买的一身身新衣服拿出来时,三人没有激动的喜悦,而是深深的担忧。田晚香一个劲地问燕飞是哪来的钱。燕飞一个劲的保证这钱是他自己挣的,何开复在一旁帮腔,说燕飞就是在他的酒吧驻唱打工,然後两人才认识成为朋友的。
燕三牛和田晚香都是简单的人,哪里能想的那麽复杂。有了何开复的保证,两人放下心来,只觉得儿子真是出息了。燕飞还给燕翔买了许多零食,什麽饼乾、进口巧克力的,看得燕翔眼睛都直了。迫不及待地就拆开巧克力吃了起来。看著燕三牛和田晚香眼里欣慰的泪花,还有燕翔吃到巧克力的惊喜与快乐,燕飞更加确定自己回来的正确性。
三个大箱子,只有半个箱子的东西是燕飞自己的,其他两个半箱子都分完了。燕飞还带回来许多年货。燕家这一晚就跟过年一样,热闹极了。燕飞把崭新的羽绒服给燕三牛套上,燕三牛小心翼翼地摸著身上的好衣服,眼角的皱纹笑得更深了,脊背似乎都没那麽驼了。
田晚香穿著暖和的雪地靴,残疾的右腿在这冬天都没那麽疼了。她的腿是小时候受伤落下的,天一不好就会疼。燕飞还特别买了膏药给她用。
对燕三牛一家来说,幸福其实很简单。就是儿子孩子长大成人,就是孩子能有出息。如今,大儿子有了出息,还这麽孝顺,他们怎能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