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又来求复合(29)
话音方落,又是几耳光狠狠落在他脸上。田月恨得咬牙切齿,面目狰狞地瞪着他:“你没病?你还敢说你没病!我看你是疯了,坏透了!要是你爸还在……”
她拨弄着乱发,嘀嘀咕咕冲进卫生间,很快攥着拖把又跑出来,指着傅知淮的鼻尖,怒骂道:
“畜生,你给我跪下!”
3.4
田月虽然年纪大了,但这些年一直有锻炼身体的习惯,又恨极了傅知淮得上的这个同性恋病。她攥着拖把杆,一边痛苦地哭骂着,一边用力打在儿子背上,打到胳膊都发酸了,她又嗓音沙哑地问:“你改不改?”
“不改。”傅知淮顺服地跪在她面前,没有半点反抗的意思,可又倔犟得恨人。他低着头,脊背挺直,声音微微颤抖。
他说:“我不改。”
“改不改?!”
“不改。妈,我没病。”
“畜生,你改不改!”
“……不改。”
田月气得又是重重一杆子砸下去,之前已经蔓延出裂缝的木杆不堪力道,啪嚓一声飞出去半截。她愣了愣,看着手里余下的拖把杆,眼泪直淌。
傅知淮小时候调皮,她有时候也被气得牙痒,却总狠不下心打他。唯一一次动手,是因为初中时他被人辱骂,没忍住把凳子砸到了别人头上。
那天回家后,田月扬手给了傅知淮一巴掌,接着却又忍不住抱着他哭,因为她知道,儿子其实没做错。
可今天不一样了。
“同性恋……天啊,你让我以后怎么活,怎么见人啊!”田月抬手擦擦红肿的眼睛,半截拖把杆从她手中无力地滑到地上。
傅知淮颤抖着给她磕了几个响头,慢慢站起来。他身上穿着件白衬衣,此时背部已经被打得撕裂开,洇透出大片的殷红血迹。
他红着眼睛,轻声说:“妈,我走了。”
田月只是捂着脸呜呜地哭,根本不理会他。傅知淮深深吸了口气,转身离开家。
他跪了那么久,两条腿都是麻木僵硬的,有点踉跄地走下楼,坐进车里,才感觉到从脊背直沁骨髓的剧痛。抬手摸一下后腰的地方,摸到满手的血水。
傅知淮把额头抵在方向盘上,无声地呼吸了一会儿,再抬头时他好像冷静了不少,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立刻去医院,去看医生,但就是不想。他只想见桑原,什么都不说,只看一眼都行。
傅知淮开着车去找桑原,距离越近他就越慌张,脑子里冒出了无数疯狂的念头。
如果在路上遭遇车祸怎么办?如果突然地震怎么办?如果在他到达桑原家门外的时候爆发病毒呢?如果……
四十分钟后,傅知淮停车,站在桑原家的楼下,紧张得微微哆嗦起来。
他跨越了无数关于灾难的妄想顺利抵达这里,却又开始忐忑最后一重难关——
如果桑原不愿意见他,该怎么办?
下午上学时,桑顾总要因为午睡而迟到几分钟。今天好不容易提前了一次,还是因为孙羚来接。
桑原坚持把两人送下楼,回家后进卫生间随手扎了下散落的长发,正准备把家里收拾收拾,却突然听到轻轻的敲门声。
他想不到谁会在这种时候造访,从猫眼里看了看,望见傅知淮双目微垂,很困倦的面孔。
桑原叹了口气,打开门,男人沉重而潮热的身体立刻倒在他怀里。桑原嗅到浓烈的血腥气,惊讶地睁大眼睛,抬手一摸,傅知淮便痛得轻轻颤抖。
“……桑原。”他滞重湿热的呼吸抵在桑原颈边,烫得叫人心颤:“求你要我吧……别丢下我,我很怕。”
他慢慢伸手环住桑原的腰,把脸埋在桑原颈间,含混破碎地哀求:“……求你再喜欢我一次,只有一丁点就够了,好不好?桑原,我只想要你……这辈子我只想要你。”
桑原抬手蹭掉他脸侧不断淌下的冷汗:“……我先带你去医院吧。”
“不去,不想去。”只是半天时间,该去医院的伤患就换了个人。傅知淮明显比桑原更难磨,不管怎么劝,就是紧紧抱着他不肯走动半步。
无奈之下,桑原只得退让。他让傅知淮到沙发上趴好,自己拿了常用药箱出来,细细看过说明后,才小心地给傅知淮擦干净伤口,涂了点药膏。
但只是这样明显不行。傅知淮耷拉着眼睛快在沙发上睡着的样子,桑原摸摸他的额头,这人已经有点发热了。
“傅知淮,不要睡着。”他只能再试着把人叫醒:“你得去医院,不然只会更严重。到时候我就真的没办法了。”
傅知淮闭着眼睛装睡,被他轻轻推了几下,才开口说:“我不会死的。”
桑原好气又好笑,发觉傅知淮这一陷入迷糊状态智商就直线下降的毛病,还真是从来都没变过。他只能很折腾地不停拿毛巾浸了冷水给傅知淮降温,嘴上很恶毒地说:“你要是死在我这里,我就把你抛尸到郊外。”
这句话不知怎么刺激到了伤患,他睁眼静静地盯了桑原一会儿,眼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桑原心里微惊,以为他真烧糊涂了,忙问:“怎么了你?”
傅知淮闭眼,那颗泪珠沿他的眼角滑下去。
“我不高兴。”他说:“桑原,你不要这样说。”
桑原再次把冷毛巾盖在他额头上,抿抿唇角,有点不大自在。
“我死了以后,要跟你躺在一起。”
傅知淮仍闭着眼睛,含糊地念叨着:“你不喜欢我不理我,也行。等我们都老了死了的时候,我会找人偷偷把我埋在你旁边。”
桑原被他这一本正经的语气说得又冒冷汗又有点想笑,转念一想,也没什么好冷汗的:“到时候大家都是鬼了,我还怕你不成?”
傅知淮老老实实地说:“嗯,你还可以找其他鬼帮忙,把我赶得远远的。”
桑原把毛巾贴到他脸上:“都肿成猪头了,您就安安分分躺着行吗?别老想些有的没的。”
“我就要想。”傅知淮堵气似的偏了偏头:“你不让我靠近你,那我想一下还不行吗?”
桑原笑了下,看着他脸上艳红的指痕,又忍不住叹气:“你这……被谁打的,也不知道反抗?”
“我妈。”
桑原的指尖颤了一下。他看着傅知淮的侧脸,喉头微哽,突然有点不想再继续问了。
但傅知淮已经很平静地说了出来:“我出柜了,桑原。”
身侧突然安静了很久,傅知淮等得有点心慌,忍不住睁眼去看。
桑原低着头,表情掩在长发的阴影里。傅知淮紧张地碰了一下他的指尖,桑原轻声说:“你太冲动了。”
傅知淮的家庭环境,他在多年前去做客的那一趟就能感知一二。只不过那时不懂太多,只是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害怕。
到现在他也成了大人,才知道那种氛围只不过是人间大多数。长辈们威压虽重,却也并非毫无温情,只是偶尔会让人感到难以言表的不适。
冷硬的压迫被裹入细密关怀之中,就像是无形的樊笼,试图将你的一生都紧缚其中。你看不见它,但你知道它是存在的。
桑原设想,若是他从小生活在傅知淮家里,还敢在十四五岁时大大方方地说出自己的性向吗?还敢明目张胆地对心爱的男孩子示好吗?
年少时总把恋爱看得比天大,觉得世间万物都阻挡不了自己的一腔热血,觉得有情人定能翻越千重山,抵达完满的终点。
过了这么久,他才知道,有些人自出生那日起,便被压在一座名为生养之恩的高山之下,难以挣扎,更无法翻身。
现在,傅知淮对田月表明了自己的性向,看起来好像是有了很大的突破;可事实上,若田月一直不接受,甚至做出以死相胁的举动呢?傅知淮要怎么办?眼看着自己的亲妈去死?
桑原看着傅知淮眼中微微震颤的光亮,劝他:“回去之后,好好跟阿姨沟通……千万别让她做傻事。”
“那我呢。”傅知淮试着握住他的手腕,低声乞求:“你愿不愿意也跟我沟通一下?”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桑原说:“好,就算,就算我们能复合……你觉得阿姨会接受我吗?傅知淮,你也知道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至少你要先把一个问题处理好,然后再去考虑下一个,行吗?”
“……那,那你是说。”傅知淮几乎有点不敢相信,急忙坐起来,傻傻地盯着他:“只要我处理好家里的问题,你就会跟我……跟我复合?”
桑原无奈地说:“我只是做个假设——”
“假设也会有成真的时候。”傅知淮打断他的话,眼睛亮亮的,嘴角都忍不住扬了起来。桑原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这人很轻很快地吻了下手心。
傅知淮望着他,眼里满满的都是期待:“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就一个月。我会处理好我家里的事,行吗?”
桑原本想直接拒绝,可看着他脸色苍白满头大汗的样子,又怎么都开不了口。
沉默良久,他轻轻叹了口气。
“行吧。”
跟初恋的复合之路终于跨了一步,傅知淮也松口愿意去医院了。桑原陪着他一直折腾到晚上七点多,才终于能坐下来歇歇。
他上午还发着烧,忙碌这么一阵出了身热汗,感觉反而好了很多,只是仍未痊愈,还得吃药。傅知淮趴在病床上闲得无聊,手欠地拿起他刚冲好的半杯冲剂,只抿了一口,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强忍着没把药吐出来,趴在床边满脸理解不能的表情。桑原好笑道:“你干嘛啊?”
“替你试下温度。”傅知淮舔舔唇角,又被那味道毒得不想说话。
桑原拿起杯子一口喝干净,没事人似的抿抿嘴唇:“这药怎么了?”
“很苦。”那种又苦又麻又酸涩的味道,简直让人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忆。
傅知淮拧眉道:“为什么要喝这种药?”
“因为它见效快啊。”桑原神情平淡:“多喝几次就不觉得苦了。”
他说话时,右手一直搭在床头柜的边沿,那半截小指没有像以往那样藏在阴影里,而是很坦然的露着。
傅知淮心中微动,正要开口说话,却听到自己的手机嗡嗡振动起来,是田月的电话。
他拧着眉头接起,下意识有点不想让桑原听到田月的声音,偏了偏头:“妈?”
“怎么,你还真准备死外面啊?赶紧给我回来!”田月已经不哭了,声音还是沙哑着,隐隐透出一些担忧。
“我在医院……”傅知淮放低声音:“这里有人在休息,您小声一些。”
桑原穿上搭在床边的外套,等到他挂断通话,便说:“阿姨要来,那我先走了。”
傅知淮伸手想拉住他,伸到一半却又退回去。
“给我一个月,桑原。这次我不会再让你失望了。”他看着桑原的眼睛,语气郑重,再没有过往云淡风轻的样子。
3.5
这几天傅知淮暂时没有再来找桑原,偶尔联系也是通过手机,反而慢慢让他有了某种心安的感觉。
每天送桑顾上学放学,偶尔去一趟江燃的酒吧……生活好像又恢复了常态。
进入十一月之后,天气越来越冷,桑原时常要为叫醒贪睡的小孩而烦恼。今天也是,好不容易把人领出门,一看时间,估计又要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