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道神(177)
胡新意没打算要,但关捷没等他接住就松了手,然后风风火火地离开了餐桌。
饭卡掉在了胡新意腿上,他拿手按住,叫了关捷一声,关捷应声回了下头,看见他的好基友喊道:“考试加油哈!”
关捷笑起来,回吼了他一声“好”,好完跟着想起了路荣行。
2点的车,最迟1点半就得走,走前他想见一见路荣行,跟他告个别,顺便要两句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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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室的门被推开得很突然,在路荣行抬头去看之前,先听到了一阵急促的喘息。
他在这点动静里抬起眼睛,看见关捷左手搭着门把手,右手撑着膝盖,正弯腰屈蹲地看着自己。
这位喘得厉害,看得出是狂奔过来的,校服也没拉上,成片地垂在空气里,随着呼吸微微摇晃。
路荣行不知道他在搞什么,悬在琴弦上面的手默默拿开了:“你……”
他本来想说,你怎么出来的?火烧屁股的是要去干什么?
可门口的关捷和他同时出声,喘着说:“我……”
两人各起了一个头,都听见对方在说,于是又不约而同地停下来,默契都用进了沉默里。
路荣行抱住琵琶站起来,让着他说:“出什么事了吗?你先说。”
关捷一路冲刺过来,脸被吹得有点发红,心动过速、肺里也痛,他用力地稳住气息,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我要回一趟六中,”他盯着路荣行,适应了惊喜之后的心里,即将分开的不舍慢慢地涌了出来。
关捷揉了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呛过冷风,所以有些酸楚的鼻子说:“现在就得走,过来跟你说一声。”
六中就是他们之前省选的基地,路荣行早听了八百遍,这还是头一回听得发愣。
他顿了两秒,说:“怎么这么突然,你去六中干什么?”
关捷放下手后,吸了下仍感不适的鼻子,匀着气息朝他走去:“上次的省选出了点状况。”
“老张刚刚跟我说,第5名因为选拔完以后身体状态不好,弃权了。”
“第3名被跟我一起被刷下来的第8名举报了,说第3的理论考试抄袭他,完了老师拿他俩的卷子一对,发现错的地方还真的是一样的。他们找第3名核实,他也承认了。”
其实中间还有内情,按照惯例,缺人也没必要重考,一般都是顺序递补,拿掉第3和第5,直接把第6第7提上去。
但这个第8名的性格和家境都比较强势,竞组委的负责老师和对方家长协商了几天,他们都坚持要加试一场,否则就向化学会举报省里的选拔有黑幕。
其实他们打的主意谁都明白,但这节骨眼上竞委会不想跟他们纠缠。
加试就加试吧,无非就是麻烦一点,反正真有决心冲冬令营甚至国奥的学生,考得越多,含金量就越高。
最关键的是冬令营报名的时间快到了,所以加试的时间突然又紧迫,老明哥在电话里催老张,老张感受到压力又来鞭策关捷。
关捷不知道这些腌臜事,只说:“所以省队临时组织了一次加试,让上一轮的所有人都回去。”
路荣行算是明白了,他这是额外获得了一个冲关的机会。
这是好事,要是顺利,关捷那句“不想再输”的期望,或许能够提早一年实现。
路荣行为他高兴,脸上不自觉露出了笑意:“这么爽?你真的是 ……”
他顿住闷声笑了一串,接着才说:“难得有这种运气,挺好的。你要走是吧?我送你。”
说着他弯下腰去放琵琶,等脸和视线垂落下来,错愕和黯然瞬间爬上了眉眼。
他情窦初开,怎么也不欢迎离别。
在关捷回来的这些天,路荣行总算丢掉了那种走神的惦记,心里踏实了不少,数学课显得没那么长,循环的题居然也对了几个。
同时,周末的假期似乎一下也短了半截。
这些变化得益于关捷,路荣行最近还在想,要不别在艺校吃饭了,和他一起去城南吃食堂。只是这想法还没来得及提出,关捷就又要走了。
路荣行自然是盼他好,希望他能拿下一个好成绩,可是越好的成绩所代表的,就是他在外面逗留的时间会越长。
之前他听关捷说过一回,今年的冬令营在1月底,但这并不是终点。
金牌的前20名还得集训,两轮选拔之后选出4名进国家队,代表国内出去比赛,这一届所有的赛事要到明年4月份才真正结束。
路荣行不知道,关捷这次出去,又要到什么时候才回来。
他突然感觉到了心酸,也觉得很无奈,但是心里更清楚,自己一定会干脆地将他送走。
路荣行迅速整顿了一下心情,将琴卡进琴槽里,搭上琴盒,没有拉拉链,暗自叹了口气,接着站了起来。
在他放琴的片刻里,关捷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从些微的仰视变成了俯视。
他的考虑和心情和路荣行基本是半斤八两,只是结论不太一样,他一定会走,虽然“关老师”当得很不称职。
两人怀揣着相似又不相通的心情,在几秒之间再度对上了视线。
关捷迎着他温和的目光,心头有种被重物压制的闷堵,他巴不得路荣行一路把他送到六中,然后留在那里陪他。
然后他心里也知道这是痴心妄想,关捷违心地摇了下头说:“别送了,老张在路边上等我,我跑两步就出去了。”
他这话说得很委婉,不过路荣行听懂了,翻译过来就是他没什么时间慢悠悠地走,得像刚刚来的那样冲回去。
路荣行平时能走绝不会跑,但现在是分别倒计时,他坚持道:“没事,我送你。”
说着他伸手将挂在柜子把手上的钥匙捏进了手里,准备说走的时候就能走。
关捷却误解了他这个动作,以为他马上就要锁门,心里有话没说完,不由就有点急,猛地拉住了路荣行的小臂。
“等一下,”他仓促地说,“我还有事跟你说。”
路荣行正好也不想走,点了下头示意他说,手臂慢慢放下去,将钥匙揣进了兜里。
关捷也不好没事老拉着他,松开了说:“我也是才吃饭的时候才接到的通知,所以没来得及跟家里说,你今天空了帮我给我爸打个电话,我到那边了就联系你们。”
路荣行一副怎么都好说的样子:“好。”
关捷一口气交代完家里,抿了下嘴角,迟疑了几秒还是先夸了个大的。
“假如哈,”他说,“我这次考试人品爆发,进了前五,之后到明年1月底,估计都不会回来了。然后冬令营这边,奖牌啊学校啊协议什么的都是弄完了才结束的,我……”
“我这次出去了,不管考得怎么样,都会好好地跟教练了解学校,你在家里也别忘了这个事,我会打电话问你的,知道吗?”
路荣行还怕他忘呢,闻言才露了个笑:“好。”
关捷得到了他会继续磋商大学的承诺,心里踏实了一点,完全不想走,但是一看手表,发现老张给的放风时间已经不剩多少了,将心一横准备出发了。
“那我走了,”关捷想了想,朝他摊平伸出了双手,笑着说,“希望我这个手吧,这次不要再翻锅了,保险起见,你抽我一下,来,用点劲,看我能不能长个记性。”
他这人小时候天天爬树刨土,手却不糙反而还挺柔软,这时成对地比在眼前,不像讨打,更像是在问自己讨要东西。
在竞赛这方面,路荣行没什么可以给他的,只好跟他过家家酒似的,单手一个抽俩,右边打完换他的左边。
第一个巴掌声不响,第二个才响起来,蓦然又中断了。
因为路荣行打到一半,猛地改抽为握,拉着他的手往自己这边拉,扯得关捷撞过来,被他用朝后环去的左手搂住了。
关捷没料到他会突然拉自己,没防备,平衡不稳,一下栽了过去。
他“砰”的一声撞到路荣行,额头无眼地砸中了他的下巴。
关捷听见他很轻地抽了口气,右手松开了一下,很快又凑了回来,往自己左手里塞了个东西。
然后他就听见路荣行在头顶上说:“就你这人吧,我估计把你的手抽得稀巴烂,你也长不了记性,还是我做点牺牲,每天提醒一下你吧。”
关捷一边听他说,一边下意识用手摸了摸,从轮廓上感觉,自己拿的好像是他的手机。
这是,要把手机给他带走的意思吗?
关捷第一反应就是不行,不管“每天提醒”的诱惑力有多大,他都没法让路荣行没有手机可用。
他手上寻摸着要往路荣行手里塞,同时仰起头,准备开口拒绝。
只是期间路荣行没有停,一直在继续说:“你今天下手之前,有没有想个三遍,试剂加错了没有?蒸馏过头了没有?还有……还有什么?我的排比句还缺一个空,诶,难受。”
关捷在身侧递出的手扑了个空,眼睛抬起来对上路荣行的,还没张嘴,先被这句给雷笑了。
“神经病啊你,还有你的产率超100%了没有哈哈哈,”他笑着用拿着手机的那只手在路荣行背后打了一下,语气里笑意很浓,但是很正经。
“我不拿你的手机,我拿了你还怎么每天提醒我,我给你打就是了。”
路荣行搂着他,没头没脑地说:“给我50块钱,这手机就是你的了。”
关捷记着搂得挺久了,但路荣行没察觉,他也就失忆了,只说:“好好的突然搞什么跳楼大甩卖,你是不是发烧了?”
“没跳楼也没发烧,”路荣行笑道,“正经的买卖。”
“你建新叔最近发了点小财,觉得我这个年轻人不太不与时俱进,给我换了个手机,拿回家了,这个到星期六就用不上了,你快点买吧,不买我就只能送给你了。”
关捷觉得这个逻辑真是一级败家,恋恋不舍地按着他的肩膀,往后退了一步:“不买也不收,你别扯淡了,我得走了,一会儿老张要吼死我。”
路荣行松开他,搭着他往外走:“真的不是开玩笑,手机给你带走,我每天都会提醒你,做实验之前先念三遍,上次我的坩埚翻了。”
关捷被他带出门,感动不过三秒,立刻被最后一句重创,横着无语地翻他的白眼:“你确定这么提醒,不会给我搞出阴影吗?”
路荣行觉得他翻白眼的样子太丑了,用搭在他另一边肩膀上的手往自己这边扒他的头:“不确定,试一试吧。快走,别啰嗦了,不是赶时间吗?”
关捷被他往前一推,顺势迈开腿跑了起来,边跑边回头看他,心想啰嗦个锤子,我是怕你吃亏啊--哪怕是在我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