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是你的(2)
杭宣又摇摇头,捧着碗的手心里泌出些潮热的汗湿。
池渊喂他吃了三个元宵。
六.
午饭准备的挺丰盛,算是弥补昨晚团圆饭的糟心。
张姨一个劲儿的夸奖杭宣手艺不错,将来肯定能把池渊养的好。
池爹长长的“嗯”了一声,“也能把我们孙子养的白白胖胖。”说罢筷子在一个盘子边上点了点,“这个,有点儿咸。”又在另一盘上点了点,“这个,炒过劲儿了。”
池渊杵着下巴,“这两盘我炒的。别人家刚进门就没事儿挑事儿的,下马威啊?”
池爹“嘿”道,“这么快就护起来了!昨晚也没听见你们办事...”
张姨赶忙打圆场。
池渊咬着筷子都惊呆了,心里一万头草泥马,“爸!你真的是够了!”
好歹没掀桌。
吃完午饭两个年长的又出门打牌,让池渊那句“也能有时间多陪陪你”显得十分自作多情。
家里又只剩下两个人,也好,免得听他爹张口闭口三句话离不开一句“生娃生孙子”的。
杭宣把碗筷都收拾到大盆里,抱到井边,等再搬着小板凳回来时,就看到池渊撸着衣袖在打水。
两个人慢吞吞的洗碗,盆里倒满了热水,杭宣在自己家里洗碗都没能用上过热水,他有些贪心的把手泡在油乎乎的盆里,实在是太暖和太舒服了。
池渊问,“什么时候就没再读书了?”
杭宣抬起脸时,眼睛还在笑,他稍稍回忆了一下,“读到高二,后来我弟弟考到镇上去了,家里就供不起我了。”
“你...成绩怎么样?”
“还...还可以吧,我喜欢解数学题,尤其是立体几何和数列。”
池渊也笑起来,“我最讨厌数学了。”
下午出了点太阳,两人闲来无事,决定出去溜溜。
池渊给自己带好帽子,转身就把羊绒的大围巾围在了杭宣的脖子上,新年新娶回来的媳妇儿,还穿着半高领的旧衣服,聘礼下过去挺多,自己一分没捞着,全用在了弟弟身上。
池渊把围巾拽了拽,遮住杭宣冻红的耳朵,“这样暖和点没?”
杭宣点点头,脑袋都不敢乱动,生怕蹭脏了这条舒服又柔软的围巾。
山里乍看一时觉得新鲜,看久了便觉得无聊,蜿蜒的道路,奇形怪状的树。
返程的时候,杭宣问,“你过几天就走了,是回哪个城市去?”
池渊歪过头看他,看他应该是走了许久身子暖和了,脸蛋一片晕红。
“鸢兰。”
“鸢兰,离我们这里很遥远。”
池渊嘴里叼着一小截草根,说话时一翘一翘,“是啊,很好的城市,可是我爸那个老顽固死活不去。”
杭宣浅浅的笑了笑,“嗯,老一辈么,他们想一直在这里,觉得这里好,我们年轻的就都想出去。”
七.
晚饭时,池爹也精了,把每一盘菜都挑了屁大点儿的毛病出来。
池渊被惹的要炸毛,筷子放到碗上,“怎么的?我天天加班加点忙公司的事,顿顿饭要么吃外卖,要么酒桌上喝到吐,能吃上一回家里做的饭都来不及感天谢地,你就在这挑刺儿?”
池渊不吃,杭宣也赶忙把筷子放下。
张姨也头疼,头疼也得打圆场。
池爹“啧”到,心里着急自家儿子啥都不懂,新来的媳妇儿能宠吗?能惯着吗?那以后生了孩子不得傲到天上去?
池爹还端着威风,“我这怎么叫挑刺?这是有一说一。”
“那你慢慢说。”池渊觉得心好累,这个年过的,跟他爸除了吵嘴就没干别的,他拽着杭宣的手腕站起身,“我们回屋了。”
池爹的威风一下子端不住了,“你站住!”
池渊没理,听张姨在身后指责他爸,“让你厉害,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说说你这是干什么...”
两人回了屋,杭宣有些不知所措。
池渊拍拍床边,要他坐过来,问到,“吃饱了吗?”
杭宣点点头,其实他没吃饱。
池渊失笑,“怎么办,我还没吃饱呢。你做的都很好吃,别听我爸胡说。”
杭宣抿唇,犹豫道,“那等他们吃完了,我去厨房偷偷给你开小灶,还煮元宵好么?”
“好啊。多加点儿糖,我喜欢吃甜的。”
“好。我,我也喜欢甜的。”
池爹虽然挑三拣四了,还是把一桌菜扫了个光,饭后是张姨收拾的。
两人一直在屋里等到大厅的灯灭,等到他们回屋睡觉,才偷偷跑到厨房里。
一碗元宵多加了两块冰糖,这回没用两个勺子,池渊一口喂自己,一口喂杭宣,二十几个软糯的汤圆没一会儿就吃的只剩下汤。
“要喝吗?”池渊舀了一勺,贴到杭宣的唇边,“汤也好喝。”
杭宣的心跳早就不像自己的了,他张口,甜丝丝的汤汁一直暖到胃里,让他有些想哭。
八.
今天池渊起了个早床,窗外面还一抹黑,鸡都没动静。
杭宣穿好衣服,又叠好被,看池渊还哈欠连天的到处找袜子,便说,“你再睡会儿吧。”
池渊没吭声,他昨晚睡前就让杭宣起床时叫他一起。
“你再睡会儿。”杭宣后悔了,就不该叫醒他的。
池渊把袜子穿反了也没发现,其实他对他爸饭桌上的挑刺儿明白的很,就是在给杭宣下马威。
恶俗。
池渊穿好外套,冷的直哆嗦,他边往屋外走边问,“早饭你准备做什么?”
有池渊在,杭宣就没碰过冰凉刺骨的冷水。
饭桌上是煲的浓稠的白米粥,煎的金灿灿的小葱鸡蛋卷饼。
池爹实在挑不出什么毛病,啼哩吐噜的灌了两大碗粥下肚,“这一顿做的还成。”
池渊撇嘴。
池爹看他那样儿就着急来气,收到张姨在桌下的一脚提醒才好歹没呛声,只问,“什么时候走?”
池渊说,“后天的飞机,明天吃完午饭就得出发。”
“坐什么飞机,掉下来怎么办,穷嘚瑟。”池爹哼笑完,见池渊压根不搭理他,自顾吃饼吃的满嘴油光,语气不觉加重了许多,“给你娶回来的,走之前把事儿办了!”
池渊听罢就撂下筷子。
池爹“嘿”道,“怎么!就要你办个事儿,将来不用你生,生了也不用你带,还真把你给惯的!送你考出去,你就这么报答你爹的是不是?!”
池渊气的张口又失语,再张口再失语,最后一句话都不想说,也懒的说。
连早饭也吃的不安生。
池渊摔门而去,没回屋里,迈大步直接从大门走掉了。
杭宣跟在他身后,可是看到那个怒气冲冲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时,就怎么都追不出去了。
一直到过了午饭的点儿,池渊才回来。
一回来就看到杭宣在井边洗碗,水盆里一丝儿热气都没冒。
本来就没散干净的火顿时又燎原。
池渊都气笑了,“你是傻还是二?!”
杭宣坐在小板凳上,仰着脸瞧他,眼睛里坠满了歉意和悲伤。
池渊叹气,“烧个热水就这么难?”
杭宣泛白的嘴唇张开,小声道,“都是用冷水的。烧热水费柴火,冬天砍柴累,买柴要花钱。”
池渊一口气堵在胸口,摸出一根烟点燃,吞了一大口,“你看他差那点儿买柴的钱吗?啊?”
杭宣有些委屈,死死咬住了牙根才忍住涌起的酸意。
三四口抽完烟,烟头被狠狠碾在鞋底。
池渊去屋里提了一壶热水来,呼啦啦的全都倒在了盆里。
一时间热气袅袅,熏的杭宣眼睛都红了。
池渊没瞅他,嫌心烦,撸起袖子蹲在地上就捞起一个盘子。
“我以为你至少和他们这些老顽固不一样,结果也是说什么都不听。”
九.
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没如昨天一样聊的开心,反倒沉默的令人难受。
至少杭宣很难受。
池渊没吃午饭,他想给他开小灶,池渊只硬邦邦的说“不用”。
杭宣上一次这样难受到全身都像冻在冰水里,还是家里要供弟弟读书,让他被迫辍学。
真的是每一寸骨头缝都难受的在痛。
池渊盯着手机,杭宣盯着他,盯了半晌,终于开口,“你明天中午就要走了。”
池渊顿了顿,才应,“嗯。”
“我...我烧些热水,给你洗个头吧。”
前年池渊回来就说要给家里装淋浴,哪能一直等到开春暖和了才洗澡?
池爹还是哼笑,“不像你们城里人娇气。冬天又不出汗,洗什么澡洗澡,费柴又费事。”
于是池渊便作罢,他爹乐意就行。
池渊放下手机,决定回了鸢兰就修理舒忧一顿。
这给他推荐的这是什么破烂小说,《一枝红杏出X来》?看他是想红杏出墙张晋远和袁起吧。
池渊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撸了一手心的油,恶心坏了,咧嘴道,“行,你烧吧。”
杭宣终于弯了弯嘴角。
在井边砌起的大池子里洗,自家做的蜡黄蜡黄的肥皂,一股味道,把一脑袋油乎乎的头发搓的跟枯草一般。
杭宣在一旁拿着小盆帮他浇水,“凉不凉,要再兑点热水吗?”
“不凉。”池渊垂着脑袋,看到杭宣的棉裤也短了几分,脚踝就裹着一层袜子露在外面,他皱着眉头问,“你家是不是吃的穿的都紧着你弟?”
杭宣答非所问,“他很争气,也懂事。”
池渊失笑,“你就不争气,不懂事?”
这回杭宣沉默了半晌才说,“我...我如果没坚持,而是更早两年辍学帮家里做事,也许我弟弟就可以去市里读高中。”
池渊用毛巾包住脑袋,站直了身子,伸手拍上杭宣的肩膀,“你就应该坚持下去,读完高中,考得远远的,离开这个混蛋地方。”
杭宣浅浅的笑了笑。
十.
下午池渊就以潮乎乎的脑袋上搭着毛巾的造型,带着杭宣出门了。
两人手上都提着好几袋子礼品盒,是池渊从他爹屋里翻出来的,坚果,奶茶,巧克力糖果等等,大包装盒拆了里面还有小包装盒,正好凑数,全是他这次带回来的。
杭宣不明所以,“这不是给咱爸和张姨的么?”
“没事,我每年回来都给他们带这些。”池渊耸肩,“如果快递能进来,我也不用费劲儿提这么多东西。”
池渊以他们家为中心,方圆百米之内能敲的门都敲了,赔着假笑直到把礼盒送的一干二净。
两人都有些累,走到河边的芦苇丛时停下来歇脚。
杭宣还是不明所以,“你...你不是讨厌这里么?”
池渊躺下身,压倒了一片干枯的芦苇杆,松松软软,晒着微弱的冬阳,他闭上眼,似乎十分惬意。
“是啊,我不喜欢这里。”
“那为什么要送他们礼物?还说了那么多客气话。”
池渊笑笑,“怕我爸真气急了,到时候混淆视听,改口说你其实是他媳妇儿,不是娶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