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是你的(3)
杭宣怔住。
“这不是和你一起露露脸,到时候我爸就做出不什么令人发指的事情了吗,除非他是真的不要他那张老脸。”
杭宣听完脸都白了,不知道想些什么可怕的事情,把自己吓的魂儿都没了。
池渊见他半晌没动静,睁眼看到他瞪着一双漆黑的眼珠子,嘴唇哆嗦,“不会,不会的吧?”
池渊逗他,“说不定?要么明天你就回自己家去吧。”
杭宣摇头,“会被打出来的。”
冬天的风犹如冰刀,河面被削的波光粼粼。
杭宣用芦苇杆编了个小船,放在手心里,一拳就能握住。
池渊看了觉得精致,伸手要,“给我吧,挂在钥匙扣上。”
杭宣的手递过去一半又折回,“你...看着它会想到我么?”
“当然会,为什么不会?”
“那就算了。前几天说了,你走了之后就看不见我。眼不见了才心不烦。”
池渊一顿,把手也收了回去。
寒风吹起萧瑟的簌簌声。
池渊望天,在心里长长的叹。
真他妈的,破事。
十一.
一天没吃,池渊饿的看见鸡棚子里咕咕叫的鸡,馋的咽口水。
池渊已经好多年没捉过活鸡了,下不去手,还是靠杭宣弯着腰,扎了满身的鸡毛才弄出来一只。
他兴冲冲的接手,割喉放血,烫热水,拔毛。
杭宣去调了一碗香味浓郁的酱汁端出来,用小刷子把鸡里里外外的腌制上了。
池爹正生气。
下午回来后,知道池渊出门送礼,父子俩就那么互瞪了几分钟,气的池爹又要找笤扫疙瘩。
现在他背着手看两人忙活,看了几眼,回身跟张姨说,“瞎折腾。咱们吃咱们的,你去给我煮元宵。”
池渊巴不得。
他从废旧的小土屋里翻出个铁盆,放满了柴禾,准备架火烤鸡。
杭宣帮他把散开的围裙重新系好,问,“你还想吃元宵吗?”
池渊笑道,“有肉不吃?这鸡这么肥,够我们俩分了。”
杭宣有些遗憾。
天色黑透时,絮絮的飘起了雪花。
院子里冷的叫人缩手缩脚,还好有一盆灼灼的火光,散发着浓郁的香味勾人馋虫。
池渊扯下一大只鸡腿,外酥里嫩,滋滋的冒着油星。
“快,”他递给杭宣,“隔壁家的小孩儿馋哭了。”
杭宣听不懂这个梗,他咬了一口,满嘴巴子都是油,两个脸蛋鼓起,一嚼一嚼的。
“怎么样?”池渊撕下另一只大腿,迫不及待的塞进嘴里。
“好好吃。”杭宣口齿不清,他眼睛里映着跳跃的火光,神采奕奕,“特别好吃!”
两个人心满意足的吐了一地的鸡骨头,搓搓油手,打两个饱嗝儿。
至此,年对池渊来说已经过完。
第二天,漫山遍野银装素裹。
池渊就一个挎包,他双手揣兜儿和他爸告别,一张口哈气冒的跟吸大烟了似的。
“别过的抠巴嗖嗖的,和张姨多去县里镇上走走,想买什么就买。”
池爹不吭声。
“话费给你充了两千,足够用这一年的了。有事儿就给我打电话...没事儿也可以打打。”
池爹“哼”了一声。
池渊张张嘴,好像也没什么可以说的了,又看向杭宣。
“烧热水。”
杭宣点点头。
“我爸挑刺你别理,他就这样。”
杭宣点点头。
池渊叹气,一看就是在应付他,他又说,“家里其实没什么需要你帮忙的,你也多去镇上市里走走。”
池爹嚷,“废话这么多!有这闲工夫怎么不把那屁大点儿的事儿给办了?!”
又来。
池渊这回走的连头都没回。
杭宣一直盯着的池渊的背影。
还好双脚已经冻的麻木,才让他没能迈开步子追上去。
十二.
春运可怕。
池渊在村儿里待了几天,没洗没换,本就糟糕的形象被人山人海再一折腾,简直不能入眼。
他拦到的士,坐进去就长吁一口,“师傅,麻烦去山海观三期。”
鸢兰也下雪了。
池渊望着车窗外倒退的街景出神,连绵不断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的长街高架,喧闹而繁华。
在山里永远也看不到的景象。
昨晚,他还问杭宣,“你不问问我都市是什么样子?”
杭宣缩在被窝里,只露着一双长睫颤动的眼睛,声音埋在棉被里,显得闷闷。
“我知道是什么样子。”
池渊莞尔,一瞬间觉得心里很软。
其实杭宣不知道,但他可以幻想。以前是求而不得,现在是怕自己贪心不足。
池爹在去他们家提亲的时候,几乎要把池渊吹到天上去,杭宣沉默着无言,反正他只是这五万块钱和几头猪牛的交换物。
可是他发现,池渊特别好,比他爹吹的还要好。
杭宣很喜欢,短短几天的相处,就让他喜欢到不知所措。
已经足够了。
后来池渊息屏了手机,在一屋子浓重的墨黑里,杭宣说,“我...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不顽固。”
池渊懵住,小半晌才明白过来,他温柔的弯起嘴角,“嗯,我知道。”
杭宣又说,“我,我是你的,我会听你的话。”
堵车了。
街景缓慢的流动,比雪花落的还慢。
池渊搓搓他的两个黑眼圈,心烦意乱。
他捂住整张脸,压抑着无声的哀嚎。
真是...
说好的眼不见心不烦呢?
十三.
初八。该上班上班。
池渊瘫在转椅里左摇右晃,舒忧敲门进来时就看到他们公司的老板这么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老板,新年好。”舒忧把资料放到桌上,“这么颓废,我们公司是要垮了吗?”
池渊顶着他就没下去过的黑眼圈瞥舒忧,“快了,赶紧跳槽吧。”
舒忧摊手,“那容我最后一次为老板效劳,今天早餐想吃什么?”
池渊捏着眉心,“就拐角那家店,随便买点,没胃口。”
舒忧买了白米粥和小葱鸡蛋饼。
池渊直接就笑了,“你怎么不买元宵呢?”
“本来是要买元宵的,可是那队太长了,好冷,懒的排。”
池渊舀了勺粥,稀汤寡水,一点儿不浓稠。
他把勺子一扔,鸡蛋饼更是看都不想看。
舒忧纳闷了,“以前没见你这么挑剔,过个年怎么火气变的这么大?”
池渊捏着眉心,“糟心极了。”
舒忧来了兴趣,“说说。作为全能助力,听老板吐苦水也是工作内容之一。”
池渊捏紧了眉心,咋说?
他挥挥手,“把粥扔了扔了。”
舒忧怎么提着早餐进来的,这会儿就怎么提着原封未动的早餐离开。
关门前,他露个脑袋,问,“老板,要给你买箱太太静心口服液吗?”
上班第一天,浑浑噩噩。
池渊觉得自己八成是废了,晚上回家就把自己泡进浴缸里,有些委屈。
他爸搞出来的破事儿。
他是最无辜的一个吧。
可是越想杭宣,越觉得难受,几乎要窒息。
池渊嗤笑一声,撩起水洗了把脸,“你也真够混账的。”
想想他说了多么混账的话---你就应该坚持下去,读完高中,考得远远的,离开这个混蛋地方。
可真是把他给牛逼坏了。
恶心至极。
当时杭宣没掀了水桶淋他一身,那是杭宣脾气好。
池渊完全沉到水面下,憋足了两分钟才起身。
“混账。”他又低骂了一遍。
十四.
元宵节,正月十五,二月十四。
池渊在开车拐进CBD时就瞅见了舒忧,不知道他撅个屁股在路边鼓秋什么。
等进了办公室,池渊就知道了。
池渊简直要服气,“舒助理。”
近来池渊的脾气都不大友好,舒忧听他这么一叫唤,心有点慌。
池渊接着说,“你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
“今天元宵节,还下着这么大的雪...”
“所以?”
“所以我看到有个老奶奶坐在路边儿卖这个,就五块钱一个,我就都买了,分给我们二十几号员工当做礼物,刚刚好分完。”
池渊:“... ...”
“我特意选了最好看的小船留给你。”
池渊原地转了两圈,烦的要爆炸,“我问你。”
舒忧说,“你问。”语气诚恳,希望能顺了他们老板炸起来的毛。
“我问你...我...我问你啊...我...”
舒忧见他几次欲言又止,也不敢催。
最后池渊靠在桌边,笑叹了一声,自嘲似的。
“算了,你出去吧。”
办公室里只剩下滴答的秒针声。
池渊拿起那个手编的小船,好像和杭宣的那只一样,又好像不一样。
小小的一只,很轻,他放在手心里看了一会儿。
想到杭宣说“眼不见了才心不烦”。
谎话。
他的心烦从未停止过,直到现在看见这只小船。
池渊掏出手机,给他爸拨过去。
铃声响了很久才被接起,信号不是太好,也许是山里也在下着鹅毛大雪的缘故。
池爹说,“儿啊,这才走了几天就想着来电话了?”
走了几天?走了十一天了。
对比往常一个多月才一通的电话来说,的确是“才几天”。
可这几天过的真漫长啊。
“爸,家里冷吗?”
池爹像见了鬼,“问的什么废话?”
“家里柴火够用吗?”
池爹顿了顿,“明白过来了,你这不是想你爹了,你这是想媳妇儿了。”
池渊不废话了,“他人呢,叫他接一下吧。”
池爹用鼻子哼了哼,“等着。”
十五.
这是池渊第一次听见杭宣叫他的名字。
带着疑惑,还有雀跃。
池渊不自觉的莞尔,“嗯,是我,能听清楚么?”
杭宣点点头,“能,能听清,你说。”
说什么呢?
池渊站到落地窗边,手心里还拖着那只小船。
杭宣却等不及了,小心翼翼的又唤了一声,“池渊?”
池渊握紧手心,他问,“嗯,你在干什么呢?”
“今天不是过节么,在滚元宵,黑芝麻馅儿的。”
“你还穿着那身棉袄么?”
“是,是啊。”
池渊垂下眼眸,叹道,“要是有快递就好了,我想给你买衣服。”
杭宣受宠若惊,“啊?不,不用啊,买了我也...”
池渊催到,“也什么?也舍不得穿?”
杭宣轻轻的“嗯”了一声。
池渊笑起来,“围巾戴着呢吗?”
杭宣骗他,“戴着了。”那条柔软舒服的羊绒围巾,他只在睡觉时才抱着。
池渊还想问他手冷不冷,烧没烧热水,想想算了,只会听见谎话。
“书看完了吗?”
“嗯,昨晚才看完的,很精彩。”
是一本《聊斋志异》,池渊嫌注释太多,看的麻烦,翻了两页就丢到一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