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炭同炉(9)

　　闵霈住的这家医院，名字就叫金溪岭疗养院，别看名字取得普通，前身却名气大的很。这里一开始隶属于政府疗养院，后来经历改制，几经波折后成为医院和疗养院的并存体，最后又入了闵霈他母亲的手，而这家医院闻名于世的技术不在于它前面的部分，而在于后半部分。
　　疗养院后半部分建的极其严密，林瑜进去前将带有通讯设备的电子仪器提前封存，还过了一道安检。他本来就是这里纪录在案的客人，哪怕在两天前提前预约了，最后还也再三审核了身份才让通行。
　　金溪岭疗养院后半部分由两部分建成，育婴所后是传说中的诞生所。诞生所是一座现代化极强的白色建筑，进入其中，保安检测了林瑜所佩戴着信息卡，核实身份后将参观时间定位为一个小时，林瑜低头一看，手上腕表的数字不断地开始倒计时，催促着他快一点行走。
　　‘新技术，为所有的家庭创造新的奇迹和梦想。’
　　这是他第二次来到这个地方，一切装饰色都是显示洁白的新生。预约好的医生坐在桌子后点了点头，不浪费一点时间，直接点明主题：“你好林瑜先生，我姓丘，诞生所已经收到了你的信息单。所以说，我们这一次只是想向你确认一件事。林先生你现在是想暂缓排队还是想直接退出？我们这边需要了解一下你的意向。“
　　“我之前是单独一人排队的，但是那个时候我有伴侣，现在……现在我认为要一个孩子参与我们家庭的这事，准确地说，我们分手了……排队已经没有意义了。”
　　林瑜在其他人面前如此强硬，唯独在这件事上，语序混乱，表达不清。他双手交握，医生看出来他的犹豫和迟疑，点点头：“我明白，同性之前想要有一个小孩是很困难的，诞生所每年也只有那么多个名额，精子保存又存在最佳活跃时间，再加上我们还要活化细胞，所以当初工作人员的让你一个人排队也是正常的，节省时间是对的，我们这里最长的都排了五年了。这种情况我们也遇到过，只是……”
　　医生看了面无表情冷若冰霜的林瑜一眼，有点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只是，嗯，只是多问一声，你配偶现在……是……”
　　“我之所以会单独来排队，是因为你们这边的工作人员和我沟通时说，二十二岁以后的精子活跃效果最好，米……他那个时候还差几年，所以我来排队……而现在，我想他也不需要了。”
　　不需要什么了？
　　医生抬起眉毛看了身前这人一眼，却见对方眉宇之间似乎有着化不开的阴霾，丘医生坐直了身子，“这样吧，林先生，我还是劝你继续排队下去。因为，第一，每一年你在这里保存费也出的不少，当初协议里也说明了，一旦退出的话，所有的保存和前期作用全部无效作废。第二，一但退出这个流程，一切就要重来，你没有这个必要，这是说不定的，也许等你重新遇到一个合适的人，再想参加这个流程的时候，你等的可就不是这一点时间了。”
　　林瑜坐在那里没有说话，手腕上，电子的数字正在以飞快地速度往下掉落着，他的眼睫毛又长又细，在脸颊上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在医生的角度看过去，只觉得这个男人忧伤无比，仿佛随着数字落入了浓郁的哀伤之中。丘医生点了点桌面，“林先生，听我劝一句，你时间还有那么多，要不要先下去看一看小宝宝们？万事皆有可能，破镜重圆或者再逢佳人也许就是明天，如果你现在放弃的话，明年或者后年，你很可能就会错过你的宝宝了。”
　　林瑜依旧沉默不语，丘医生抓了抓头发，抬了抬眉毛：“那成，林先生，这个世界上很多事说不好的，我可以先把你的资料压一下，保管期还有几个月，你不来电话我就直接将你退出了。”
　　丘医生目送那个叫林瑜谢过了自己，离开了房间，他叹了一口气，将林瑜的文件放在一边。那一头林瑜站在电梯里，却迟迟没有按照医生所说的话按下向下的按钮，他环顾四周，诞生所，创造一个奇迹的地方，做下这个决定还是三年前，而米晓楠二十二岁才过，一切就发生了变化，这位身材高挑的男人站在大厅里，沉默不语，他感受了一下四月的阳光，趁着还有时间直接退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我说了会有小包子的


第十章
　　这一趟清明出行，闵霈自己调侃到，他除了坟地没进，其他地方该进的都进了。他最不想去的地方去了，最不想来的地方也来了，现在落得每天躺床上挺尸的份他也认了，唯独一件事，闵大少心里有点不爽。
　　那就是，米晓楠不来看他了。
　　闵霈心里也清楚，那天米晓楠拿着手机喊林瑜名字的时候他就知道他们之间已经完了，可是几天没看到那小男孩，闵霈又怕他被刘浩那群人给欺负了去，怎么说，那一天米晓楠也是陪着自己上了山。闵霈翻着手机看了半天，左思右想，人一放松就容易越想越多，闵霈想的头脑发昏，不过一小会儿，手往下一放，整个人昏昏沉沉就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闵霈一个激灵，猛地醒了过来，第一个动作就是找他的手机，可是还没摸到手机，他就继续躺在那一动不动装死了，这个伤员悄咪咪地眯起眼瞧了瞧四周，又合上了眼。
　　房间里有人。
　　“我明天就回学校，学校那边假已经放完了。再说，再说我，我……林瑜！”
　　米晓楠把声音控制的很好，看样子是不愿意将自己吵醒。闵霈看了一眼时间，**点的样子，天色已经黑了，暖暖的灯光从隔帘下透了过来，闵霈伸长了脖子，好方便自己听墙角。
　　“林瑜。”对方好像吸了吸鼻子，重新喊了一遍林瑜的名字，“瑜哥。”
　　“上一次见你的时候忘记恭喜你拿到录取通知书了，什么时候走，记得和我说一声。回去以后好好照顾自己，也算是长……”
　　“林瑜！”
　　米晓楠这一声倒是包含了无数的感情，听得闵霈都感兴趣了，他躺在病床上，腿又悬着，不好动身子，闵霈兴趣一起，干脆撑着身子半坐了起来，他盯着帘子缝想看清那边的情况，也只看了两双鞋。
　　两双鞋而已。
　　之间却横跨着一段礼貌而又疏远的距离。
　　“瑜哥，我知道当初是我要分手的，可是我知道错了，我想回来，我不应该那么和你说的，我以后再也不犯了。闵少出事的时候我就只想着你，要是你在就好了，我好想你，对不起，我不应该和你那么说的，瑜哥，我不想分手，我不想，你别不理我，我错了……”
　　米晓楠姿态放的如此之低，声音哽咽，闵霈看不见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米晓楠的话语突然停顿了下来。闵霈看不见，急的差点从床上拱下去，他伸长脖子往外看，那段距离不变，但是应该有什么变了。可能是林瑜伸出了手，抹去了对方的眼泪，也可能是米晓楠自己捂住了哭声，不想吵醒自己。
　　林瑜冰冷的声音在帘子那头响起：“我知道。”
　　房间里，两个人同时屏住了呼吸，同时等待着林瑜的下一句话。闵霈盯着那两双鞋，心脏突突地跳，就等着听这冰山冷美人能说出什么话来挽回米晓楠的心，光线似乎变化了一下。
　　“不是你的错，晓楠，是我。你可以和所有人说是我放的手，是我不要你了。”
　　闵霈当即就翻了一个白眼，米晓楠的哭声顿时就大了起来，林瑜伸手抹去他的眼泪：“是我配不上你，配不上你这份感情，你的决定是对的，晓楠，你会比我遇到更好的。这段感情你是正确的，先放手是对的。”
　　“才不是，我那个时候就想让你哄一哄我，我错了，瑜哥，我要是当初不和你闹就好了，别……”
　　“别哭了，闵少还在里面睡呢。”
　　“我不要，我错了，我不要分手，我错了。”
　　林瑜的声音不见了，闵霈坐在那里，看着一双鞋消失在视线里，门开了又关上，只剩下米晓楠站在那里，闵霈半撑着身子，盯着帘子目瞪口呆。
　　别，这又关我什么事？尼玛你们在我病房里演什么苦情戏呢，经过我同意了吗？
　　闵霈的手往上撑了撑，却又不好开口。房间里的声音小了下去，而闵霈现在只想骂刚刚离开的林瑜一声傻子。妈的，林瑜你这玩意要是顾忌到我了，我现在就和你说一声没问题，尼玛我们玩3P我都没问题！问题是尼玛我3P不成，你们俩在我边上颠龙倒凤我都没问题，可是你现在把人抛下了，这是耍哪一套？
　　阴我的时候不是挺有能耐的，现在玩个破镜重圆就没那个本事了？
　　闵霈保持着那个动作，看着光线亮了起来，米晓楠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眼睛红彤彤的，他也没有管闵霈已经起来了，直接将帘子一扯，然后往病床边的沙发一坐，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闵霈这辈子最怕美人落泪，而米晓楠脸上的泪水一挂，闵霈就心软了，他呆呆地看着米晓楠坐在自己面前，小男孩往那里一窝，哇的一声就嚎啕大哭起来。
　　“别哭啊，别哭，这事闵哥给你做主。”
　　“我不要你做主，我，我今天是来和你说一件事的。“
　　“哎，不哭啊，你说啊。”
　　闵霈伤着腿都差点为米晓楠爬地下去了，米晓楠看到闵霈那么关心自己，更加不好意思，他带着哭腔：“对不起，闵少对不起，我当初在酒吧遇见你的时候，是我第一次去那种地方，我就觉得……我就觉得你人很好，别人缠着我，而你把我从里面带出来了，我是真的觉得你很好，你是一个好人。”
　　“我知道，我知道。”闵霈看着米晓楠那样心里发慌，米晓楠哭声猛地大起来了，男孩自责而又伤心：“可是我不能和你在一起，对不起，闵少，我不是真心的，我就是想气一下林瑜他，可是他不要我了，他真的不要我了。我不是想这样的，只要他说我一句不好我就会回去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米晓楠抱着脚，蜷缩在沙发里，哭得就像失去了方向的孩子，闵大少伸长了手，“来来来，”他把人搂在怀里，心里想着这是一个什么事，病床上的两个人，一个伤了脚，一个伤了心。米晓楠哭得那眼泪水都快把他衣服湿透了，只是一个劲的在那里道歉，他为和闵霈在一起的这一段时间不住的道歉着，不知道是向谁。
　　“我知道，我知道，我还没遇到过像你和林瑜这样的人呢。“
　　闵霈叹了一口气，搂着米晓楠慢慢地坐了回去，突然之间记起来一件事。刚刚他躲在那里偷偷地看，从始至终，那两双鞋的距离，就没有拉近过。
　　让林瑜停下的是米晓楠，而率先离开的却是林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