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29)
乔安是个离经叛道的典型,他毕业之后没继承家业更没有继续深造,而是去当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无国界医生,几经波折之后才最终选择这种相对安稳的工作。
这家医院也在他名下,他家世殷厚,三教九流结识得多,各方都能说上话,所以郑峰在他这养着是最安全的。
乔安和段以疆有些相似的地方,他身上的亚洲血统替他中和掉了北欧人骨血里的硬朗,所以他即便生得高挑英俊,也显得极其单纯无害。
“客气什么,你要真觉得不好意思,不如再去帮我问问你爱人那朋友,你让他考虑一下嘛,我又不差,他真的不弯一下试试?”
纯黑色的卷毛小兔子满腹算计的搓了搓手,纯粹到极致的蓝眼睛里简直可以说是兴趣盎然。
“.….. 沈拓,过来一下,今天天气好,我们出去逛逛。”
段以疆眼角一抽,满腔感激之情就此灰飞烟灭。
他忍下翻白眼的冲动叫回沈拓低声耳语了一番,沈拓仰着脸蛋眨巴着眼睛安静听完,倏地露出了一个甜到令人背后发毛的笑意。
“好哦,那我们现在就去。郑哥——来,我们要出去了,你也快回去,乔安医生要给你做检查了。”
第二十八章 回家
郑峰这个人,其实很招桃花。
他是传统意义上的硬汉长相,眉目五官,周正刚毅,身材高大,肩宽腿长,平日里总是皱着眉头少言寡语,做事时又雷厉风行重情重义。
一个他,一个沈拓,但凡他们俩中有一个泡在店里喝酒抽烟,陈戎就能点钱点到手软。
郑峰招女人,也招男人,尽管他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同性勿近”四个大字,但这显然没有用。
沈拓倒是其实一直希望郑峰能重新找一个,男女无所谓,结不结婚也无所谓,他甚至都不期待郑峰能维持一段长久安稳的恋情,他只是希望郑峰能把这一步迈出去,至少去尝试一下。
不过沈拓远远没想到郑峰居然有这么大的魅力,他窝在车里和段以疆感叹了一路,怎么都想不到瞧着就像精致小0的乔安会看上半秃不秃的郑峰。
段以疆则神色复杂的摸了摸沈拓细细软软的头发丝,一度欲言又止。
他和乔安相识数年,当然清楚乔安的脾性,他这个朋友看着斯斯文文人模狗样,脑子里却全都是些黄色废料,眼下会对郑峰一见钟情,绝对是因为做手术插尿管的时候看到了一些不该看的东西。
只是出于男性本能的尊严,段以疆犹豫再三,最终还是选择闭口不谈。
从医院到城区要开半个多小时,这边人少车少,路上很是畅通。
异国他乡的街头别有情调,但沈拓对这些风土人情毫无兴趣,他一下车为了兄弟的终身大事辛苦奔波,自己照着导航开着轮椅七扭八拐,目的地十分明确。
隐藏在街边巷尾的成人用品店远比国内的品种丰富,沈拓兴致勃勃的左挑右选,时不时的还极具求知欲的操着蹩脚的英文和老板进行着鸡同鸭讲的交流。
无论何时何地,黑发纤瘦的亚洲美人都是抢手货,更别提沈拓这种坐着轮椅还不忘钻研情趣的妖孽。
金发碧眼的男老板口干舌燥的动了下喉结,他也是有些眼力的,知道眼前这个老美人身边的男人是他惹不起的人物,不然他早就用眼神将沈拓生吞活剥。
“少爷,你跟他说,我听不懂了,你跟他说,要买润滑,买套子,就那一套东西,全都要买,就当给郑哥包个新手大礼包——”
“……好。”
段以疆打进门起就险些紧张得左脚绊右脚,他远没有沈拓那么活络开放,偶尔会玩些手段也是直接从网上定制,像这样堂堂正正的走进情趣用品店,他还是头一遭。
大姑娘上花轿什么样,段以疆就什么样。
沈拓笑眯眯的歪着脑袋托起了腮帮子,段以疆正常的时候脸皮比纸还薄,他在床上说个荤话都会被捂嘴教训,眼下这种情景,可谓是真真的百年难得一遇。
“对了少爷,要不我们也买点,家里存货不够用了,还有那个,我觉得挺好看,你想不想——”
“——不想!”
红晕从耳尖延去颈侧,又从脖子涨到脸颊。
段以疆顺着沈拓手指的方向一瞄,立刻眼疾手快的捂住了沈拓的嘴。
“可是挺好看的啊,唔!”
“我不想!你闭嘴!”
段以疆臊得满脸通红,一时惊得连声音都打颤。
几米之外的橱窗里放着纯黑色的情趣服饰,皮质的束缚用具宽窄可调,各处拘束环之间可以用链条随意相扣相连,敏感之处的用料是轻薄半透的蕾丝,倘若真的穿戴起来,应该是极衬沈拓这种身形
“.…..哦。”
真不想还是假不想,沈拓一眼就能看出来,只是情趣这种事总要适度适量,外人之前,他得给段以疆这种充满偶像包袱的正直青年留个面子。
于是他安安静静的消停了下来,只悄悄对老板挤了挤眼睛眼睛。
天下奸商,心意相通。
买完东西之后,害臊到手脚顺拐的段以疆逃难似的推着沈拓往外跑,收获颇丰的老板哼着小曲将沈拓看中的衣服封箱打包,顺便附赠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小道具,等着沈拓私下派人来取。
国内还有一摊子破事,偌大的家业在那边扔着,段以疆不能拖延太久,随着沈拓情况转好,他们就该启程回国。
这次分别意味着前尘往事告一段落,郑峰这个人已经死了,为了保护他的新身份,也为了不牵连乔安,他们之间必须切断联系,而再想见面就得等到段以疆忙完公事的时候,并且还得找一个与港城没有引渡条约的地方。
不过托新手大礼包的福,分别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肝肠寸断。
沈拓是逃窜出病房的,郑峰气得跺脚骂娘,一边拍着轮椅扶手一边拿盒装的套子砸他,他躲去段以疆身后幼稚兮兮的对着郑峰吐了吐舌头,而段以疆躲避不及,直接被气成猪肝色的郑峰泼了一身润滑剂。
回程一切顺利,航班安全落地,沈拓道貌岸然的理了理被段以疆抓乱的头发,而后才慢条斯理的拖起塞满了情趣用品的行李箱。
段以疆红着耳根紧随其后,沈拓意犹未尽的舔着嘴唇回头逗他,生性正直得段少爷喉结一梗,血气上涌,满脑子都是刚刚的万米高空之上,沈拓跪在舷窗旁边给他口的画面。
“少爷,段总——想什么呢?脸那么红。”
还是那句话,招惹段以疆是一项十分有益身心健康的娱乐活动。
沈拓笑嘻嘻的停下脚步等着段以疆跟过来,方叔将车开进了停机坪,他们周围没有外人,所以他也无需佯装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情绪。
“……在想你。”
骚是骚不过的,耍流氓也是耍不过的,段以疆唯一能胜过沈拓的地方就是一本正经的说情话。
段以疆迎着刺眼的阳光抿了抿唇,又伸手搂过了沈拓的窄腰,这种轻松愉快的时候,他并不介意坦白从宽。
“走了,我们回家。”
段以疆从年少时离开港城就再也没回老宅住过,这是他的心结所在,也是梗在他们父子之间的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沈拓从没指望过段以疆能够迈过去,毕竟段霄已经撒手人寰,当年的事情早已无法追究,再纠结这些只是浪费时间。
他的确喜欢老宅,也的确更习惯住在自小长大的地方,但他从未提过,所以当方叔把车开到老宅门口的时候,他还只当段以疆是去取个东西。
“看什么呢,下车。”
段以疆站在车边对着沈拓伸出了手,顺便矮身护着沈拓的头顶免得以防他磕到脑袋。
已经有些破败的宅院被重新清理了出来,肆意生长的花花草草被修剪成了规矩的模样,门口的栏杆上过了新漆,大门上也按了最先进的密码锁和监控。
从车里到院内,沈拓恍惚得像是在梦中,他挽着段以疆的手臂慢慢往院里走,段以疆将这里的一切都最大程度的还原成了旧时的模样,就连段霄在院里乘凉用的小石桌都稳稳当当的立在原处。
“时间不够,只能暂时做到这样,你比我熟悉,有哪里没修好,再叫他们改。”
“少爷……”
“以后我们搬回来住。别多想,我没关系,有你在,我住哪都行。”
段以疆及时堵住了沈拓的嘴,他伸手折来门廊前的花枝,小心翼翼的插去沈拓鬓边。
不知名的白色小花是最好养的那种野花,段霄不会伺候花花草草,在妻子久病的那些年里,他只能在院里洒满这种花种滥竽充数。
段以疆是真的没有太多抵触,他搂过沈拓发抖的身子,低下头来往沈拓泛红的眼尾落下一吻。
这比他意想之中的轻松多了,沈拓已经等了他十三年,往后余生,应该轮到他牢牢守在沈拓身边。
“开心些,沈拓,开心些,你看,我陪你回家了。”
老宅里基本保持着原貌,段以疆只把老旧的家电重新换了一批。
干裂的楼梯扶手重新上油打蜡,沈拓踩着吱呀作响的木质楼梯缓步上楼,斜下的阳光透过窗棂拉长了他的影子。
二楼南向的两间卧房打通了,段以疆是个勤俭节约的,卧房里摆得家具和装饰都是从之前那个家里直接搬过来的。
“你先换身衣服休息,我去做饭。”
“等,等一下,少爷,我,我有个箱子……”
坐去床边的沈拓难得老脸一红,他一把抓住要下楼的段以疆,支支吾吾的欲言又止。
从段以疆走后,段以疆的卧室就很少有人入内,他自己偷偷整理了段以疆小时候用过的作业本、写过的考试卷、还有各种各样的奖状奖杯,他不敢触碰段霄的伤心事,所以只能把所有与段以疆有关的东西全部小心封存。
“在楼上。我把三楼改了,专门给你放东西用。”
像是早就猜到沈拓会问这个,段以疆眉梢一挑,很是意味深长的俯下身来捏了捏沈拓的脸颊。
早在几天之前,忙着打理老宅方叔的就将那箱子里的东西全拍给他看了,除了他小时候的东西,那箱子里还有一张很多年前的机票,写得是沈拓的名字,而目的地则是他当年读书的地方。
“里头东西一样没少,你要不放心,上去看看也行,正好饭前活动活动,别睡着了,上边还有些别的东西,但是得等你身体好了,我陪你去玩。”
“.…..好,你别笑,少爷!你别笑!”
沈拓这种老流氓,少有青天白日红着脸冒蒸汽的时候,他无地自容的捂紧脸颊挡开了段以疆的亲吻,泛红的眼尾眉梢尽是羞耻所致的红潮。
他对段以疆的感情,由忠诚和亲情而始,他不知道所谓的转折点发生在哪,所以现在回头去想,他总觉得自己是个诱拐儿童的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