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生不见(41)

　　夏临心沉了沉：“他的情况有多糟？”
　　柯眉犹豫了一下，道：“左腿粉碎性骨折，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休克了，如果再晚到一点，恐怕就来不及了。”
　　夏临眉心突突直跳，他明白粉碎性骨折意昧着什么，沉默了片刻，他哑声问道：“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从理论上讲，最坏的结果就是截肢了。”柯眉道，“但你也是学医的，你应该知道，临床的情况分很多种，现在手术怎么样还不清楚，你先不要把结果想得这么坏，没准情况比较乐观，以后慢慢就能痊愈了呢。”
　　柯眉本意是想安慰一下夏临，但很明显，夏临一点也没有被安慰到。
　　他无法想象宋延如果失去一条腿，会受到怎样的打击。
　　柯眉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先别想这么多，被困了这么久，你自己的身体情况也不太好，先躺下好好休息，身体养好了，才能做别的事对不对？”
　　夏临问道：“宋延被送去了哪家医院，我该联系谁？”
　　“你先乖乖躺下，”柯眉只能用哄小孩的语气哄他，“不然我不告诉你。”
　　夏临无奈，只得仰面躺回去，侧头看着柯眉：“现在你可以说了么？”
　　“宋延被送去了哪里，并不是我关心的事情，”柯眉认真道，“我只能告诉你，现在他的家人已经赶过去了，你要是有他家里人的电话，可以自己打过去问。不过——”柯眉看了看时间，“现在估计他还在手术，你现在打过去也没用，不如再耐心等等。”
　　夏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犬。沉默之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我们是怎么被发现的？”
　　“你不是打电话告诉我说，如果过了午后一点你们还没回来，我就打电话去市里请求救援么。”柯眉道，“结果点不到就发生了泥石流，村长说他回来之前你们就已经开始往下走了，所以我们缩小了一半的搜查范围，最后在山洞里找到了你们。”
　　夏临心想，难怪这一世他们只被困了两三个小时就被发现了。
　　“那个孩子——”
　　“那孩子没事，后来被人找回来了。”柯眉言辞含糊地一带而过，“但是泥石流发生得很突然，村长当时就吓傻了，五十多岁的人一屁股坐在大雨里哭得老泪纵横，说当初就不该让你们两个留在山上，应该把你们一起带回来才对。”
　　夏临听得有些鼻酸，道：“这件事不怪村长，他不用这样自责……”
　　“我当时也是这么劝他的，后来他听说你的情况还好，放了一半的心，但是宋延的情况不好，他就自告奋勇护送宋延去了省医院。”
　　提起宋延，夏临又沉默了。
　　宋延是为了陪他才去的山上，后来又为了保护他差点送了命，如今他那条腿能不能保住还是个未知数。
　　柯眉从病房里出来，隨随即警惕地看了一眼长廊的尽头。
　　宋怀荩穿着素净的白色衬衣，静静站在那里，不动声色地注视着他。
　　柯眉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他面前，压低声音道：“你还打算第二次动手？”声音中隐含着怒气。
　　宋怀荩脸上没有什么喜怒，只是淡淡看着他：“你直接带着搜救队去了那山洞，让他们提前了十几个小时被营救出来，是不是表现得太过明显了？”
　　“原本说好是让他们自生自灭的，”柯眉反驳道，“你却在关键时刻布下阵法赶尽杀绝，是不是也做得有些难看了？”他说着摊了摊手，“既然你不遵守约定在先，我也没有必要遵守我的约定了。”
　　其实你并不想让他们死。”宋怀荩并没有因为他如此咄咄逼人的质问而发怒，依然神色平静，“你下不了手，只好我来下手了。”
　　柯眉突然无言以对。
　　他仔细计算过各种因素，夏临上一世能活，这一世就算加了一个宋延，活下去的几率应该也很大。
　　他跟宋怀荩说好让两人自生自灭，只是一个缓兵之计，以后再想别的办法，但却被宋怀荩一眼看穿了。
　　宋怀荩见他不说话，眼神中透出一丝怜悯：“柯眉，你是不是已经对他们产生感情了？”
　　柯眉猛地一怔。
　　“你不属于这个位面，当初你说要融入这里的社会体验一下做普通人的感觉，我就不是很赞成，你融入得越多，就越没有办法抽身。如今你在执行任务的时候都已经染上了强烈的感情。色彩，你刚才质问我的语气，已经明显把你自己划到了他们那一边，而把我划到了你的对立面，是不是？”


第95章 找人
　　宋延被抢救了十几个小时，终于从死亡的边缘拽了回去。
　　他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好几天以后了。
　　一睁开眼，他便看见了夏临趴在他床边熟睡的身影。宋延定定看着夏临，屡次抬起手想摸摸他的脸，却又屡屡收了回去。
　　他就这样看着夏临看了很久，眼神矛盾而悲伤。
　　他没有想过自己还能捡回一条命，但即便如此，他也明白，他已经失去了陪伴夏临一辈子的资格，他以前没完没了说的那些承诺，如今想来不过是一场笑话。
　　不知过了多久，夏临睡意朦胧地睁开了眼睛。
　　他发现宋延醒了，立即清醒过来，俯过身问道：“宋延，你什么时候醒的？”
　　宋延缓缓摇了摇头，他还不是很有力气说话。
　　夏临想起医生的嘱托，立即起身按铃叫医生。
　　很快有一群医生护士进来给他做身体检查，他的父母也跟了进来，他的母亲抹着眼泪一个劲地说“阿弥陀佛老天保佑”，他的父亲则拍了拍夏临的肩膀道：“孩子你也累了，既然宋延醒了，你先去隔壁房间里休息一下吧。”
　　但是夏临依然不肯离开病床，坚持要等医生的检查结果。
　　医生检查完之后，对家属道：“目前各项指标都还正常，接下来就看病人的恢复情况了。”
　　宋母急切道：“那这腿。”
　　宋父暗中撞了她一下，示意她不要在宋延面前讨论这件事。
　　医生了然地笑了笑，像是说给宋延听：“腿的情况不算太糟，如果病人积极配合治疗，还是有康复的可能的。”
　　宋延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其实他明白医生的意思。医生一般不会把话说死，但这个“可能”的几率是多大，就不好说了。
　　等医生护士离开之后，宋延宽慰了父母几句，然后示意他们先出去，他想跟夏临单独说几句。
　　病房喧闹了一阵之后，终于又恢复了安静。
　　夏临重新在病床旁坐下，因为宋延说话有些费劲，声音很低，所以他非常配合地往前倾了倾身，问道：“宋延，你想说什么，我听着。”
　　宋延开口第一句便道：“夏临，你…不要有什么负担。”
　　夏临微微一怔。
　　宋延继续道：“这次上山找人，我是自愿去的，就算不是你先提出来，我也是会去的。后来遇到泥石流，也是幸亏你知道有那个山洞，让我们可以逃过一劫，否则，我早就死透了。”宋延喘了口气，继续道：“所以严格说起来，应该是你救了我一命才对。你并没有欠我什么，也不需要强迫自己做什么。”
　　夏临张了张口，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他这一次来，其实是做好了留下来照顾他的心理准备的了，但是宋延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宋延在省医院住了几天，脱离了危险期之后，宋家便决定将他转去D城最大的医院，在那里接受长期的临床治疗。
　　夏临原打算趁着暑假这段时间跟过去照顾宋延，但是被宋母婉言拒绝了。
　　在宋母看来，夏临虽然是宋延的发小，与宋延的感情非比寻常，但当初他自己才刚出院就匆匆赶到D城来照顾宋延，宋延昏迷期间都是他衣不解带地悉心照料，发小做到这份上，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如果接下来还要麻烦夏临，宋母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夏临怕继续坚持下去会被宋母看岀点别的什么来，于是只得作罢，一个人回了B城。
　　紫林村出了这么大一件事后，原本的支村计划也延缓了，夏临于是在当地找了家医院继续他的暑期见习。
　　有时想起宋延，他也会主动发微信询问对方身体恢复情况，宋延每次的回复都差不多，只说自己在积极配合医生治疗，让他不必担心。
　　一个月之后，宋延已经能在别人的搀扶下，从病床转移到轮椅上了。他的身体恢复得还算可以，除了那条腿。
　　他的腿并没有坏到被截肢的程度，勉强算是保了个躯体完整，但医生告诉他，接下来的复健治疗将会是非常缓慢的过程，三年，五年，甚至十年，谁都不好下定论。
　　宋母听到这个结果，背地里不知抹了多少眼泪，但宋延的表情却一直很平静，仿佛什么样的结果他都已经预料到了。
　　与此同时，他渐渐变得沉默起来。除非必要的谈话，他很少主动与人交流，经常一个人坐在那里，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有时候还会跟人要纸笔，边想边在纸上写写画画。
　　宋家以为他是借由画画打发时间，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咨询过心理医生之后，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还给他买了不少绘画方面的书籍，搞得宋延哭笑不得。
　　这一日，宋延打电话叫来了自己的助理，递给他一张素描纸。
　　助理接过看了看，宋延的绘画功底很一般，但基本能看出来他想要表达什么。
　　纸上画的是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年轻男人，左臂上好像托着一个孩子，另一只手手掌朝外做了一个“推”的手势。漫天大雨瓢泼而下，却唯独避过了他所站立的那片区域。
　　助理看了半天，抬起头，不解地看着宋延：“少爷，您这是？”
　　你去跟紫林村的村长打听一下，”宋延道，“当初将那个失踪的孩子找回来的人，究竟是谁，是不是跟这画上的人长得相似。”
　　助理虽然不解宋延此举何意，但他很识相地没有多问，只是请示道：“需要秘密调查吗？”
　　宋延眯着眼睛想了想，摇头道：“不必。”


第96章 面谈
　　柯眉拿着一叠照片进了『午夜飞行』酒吧的休息室，直接放在宋怀荩面前的茶几上，道：“宋延开始查你了。”
　　宋怀荩看了看照片，微微一笑：“他查到了什么？”
　　“暂时还没有，”柯眉道，“他以前没有见过你，只凭一张素描，以及那孩子的相关信息，查得不是很得力，好在我提前做了安排，他们查到村长那儿，线索就断了。”
　　柯眉顿了顿，道：“你当初怎么那么不小心，居然被他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