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生不见(97)

　　这话不知如何触动了夏夏，竟伏在床榻上一阵嚎啕大哭。
　　她这一哭，倒惹得夏老太太手忙脚乱地安抚她，也无心再追究孩子的母亲究竟是什么身家背景了，心想自己临到终了竟还能见到曾孙女，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如此一想，老太太心中的牵挂去了大半，回光返照了一段时间，于这天午后，在睡梦中安然离世。


第65章 守灵
　　夏老太太过世后，夏家两兄弟将骨灰送回了夏家老宅。
　　几日之内，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络绎不绝，就连李墨和季秦两位目前在娱乐圈红得发紫的大明星，也在百忙之中抽空来了一趟。
　　两人素面出行，衣着十分低调，进门时尽可能避开了众人耳目，被人认出来。
　　待众人陆续离开之后，李墨才有机会单独找到夏凉，陪着他坐了一会。
　　李墨并不知道夏凉当年怀孕生子的事情，听说夏凉卧床数月，以为他是被顾栎轩刺中了腹部，心中又恼又悔，觉得夏凉遭此大难，完全是因为自己而无端受到牵连。
　　案发后顾栎轩因为被温屏消去了一部分记忆，在法庭审判时前言不搭后语，时而嬉笑时而怒骂，被怀疑精神上岀了问题，最后没有被送进监狱，倒是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但此时此刻，两人都非常有默契地对顾栎轩此人避而不谈。
　　客厅里传来季秦逗夏夏玩的声音，李墨看了一眼夏夏，见她身边并未岀现疑似她母亲的女子，于是斟酌问道:“我听说，夏夏是你认来的女儿，这是真的？”
　　夏凉的目光在夏夏身上流连不去:“夏夏不是认来的，她本来就是我女儿。”
　　李墨微微有些吃惊，他认识夏凉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在他脸上看到如此温柔的神色。
　　李墨叹了口气，颇有些感慨地道:“你变了。”
　　“怎么？”
　　“以前你给我的感觉，就是个工作狂，用自己的责任和义务，支撑起整个夏家。但是现在，”李墨打量了夏凉番，“我觉得你看起来更有人气儿了。”
　　夏凉笑了笑，没有接话。夏夏的来历太过敏感，他始终谨慎地不多说一个字。
　　“那么你呢？”夏凉岔开了话题，看了一眼在客厅里和夏夏闹成一团的季秦，问道，“这些年，你和季秦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这两人自四年前合作了一部剧后，双双一炮而红，后来虽各自拍戏鲜少再有合作机会，但私底下交情一直不错。
　　但……也只是不错而已。
　　年前季秦当着媒体的面公开出柜，并声称自己已经有了心上人。
　　于是媒体大众纷纷猜测，他所说的那个心上人，会不会就是被拿来和他炒了几年CP热度一直不退的李墨。
　　对于这个猜测，当事人双方都没有再正面回应过，季秦一反出柜时的坦荡态度，在提及自己心上人的时候他却闭紧了嘴巴，一个字都不肯再透露
　　此时听闻夏凉问起，李墨却摇头笑了起来:“你别听那些媒体捕风捉影，我跟季秦可是清清白白的好朋友。”
　　夏凉疑惑道:“那你们为什么屡次回避这个问题？”
　　李墨扶额无奈道:“季秦那小子，是在拿我做挡箭牌呢。”
　　夏凉一愣:“季秦自己说的？”
　　“是啊！”
　　“他说你就信？”
　　“为什么不信？”李墨一脸的无辜。
　　夏凉又问:“那你知道他心上人是谁么？”
　　“这个……他倒是没说”
　　“你就没问过他？”
　　这是他的个人隐私，他要是不想说，我也不好太八卦吧？”
　　夏凉突然有些同情季秦，迂回战术用在李墨身上，那简直就是鬼打墙。
　　三日过后，夏家闭门谢客。
　　夏凉以长孙的身份为夏老太太守灵。
　　按照夏家祖上的规矩，长辈过世，直系晚辈需在灵前守足七天七夜。
　　两年前夏父过世的时候，夏老太太心疼两个孙子，没让他们在灵前跪着，如今夏老太太也过世了，夏凉决定连着夏父的份一起补回来。
　　老太太生前信佛，他便在灵前亲自执笔抄写经书，为往生者祈福超度。
　　待抄完一卷时，他抬头一看，发现夏临不知何时走了进来，默不作声地陪在他身侧。
　　夏凉道:“我跪在这里，一是祈福，二是赎罪，你不必这样陪我。”
　　夏临明知故问:“祈福，我可以与你一起。至于赎罪，你要赎什么罪？
　　夏凉幽幽叹了口气:“我曾经向奶奶承诺过很多事情，但真正履行诺言的，却没有几件，就连她临终前认回来的曾孙女，我也没有同她说实话。”
　　夏临知道夏凉心中之所以愧疚，无非是在婚姻与子嗣的问题上，没有践行他对老太太的承诺。
　　早几年夏老太太屡屡催婚，都被夏凉蒙混了过去，后来夏凉意外怀孕，产下了来历不能为外人道的孩子，便更加无法向老太太交代了。
　　这些年夏凉为了躲避老太太，以各种各样的理由逗留异地，一年內鲜少有时间回家探望，一旦老太太提起婚姻大事，他便又寻个借口溜之大吉。
　　如今夏家两位长辈先后离世，夏凉悬在头顶的那柄刀刃消失于无形，他却并没有因此而感到轻松解脱，只觉得在子嗣问题上，他永远欠了长辈一个解释。
　　奶奶会原谅你的，”夏临轻轻握住夏凉的手，宽慰道，“至少她在临终前见到了夏夏，看得岀来，她是真心喜欢夏夏。”
　　夏凉叹了口气，他所说的赎罪，其实远非如此。只是有些话，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对夏临说。
　　夏临却不知想到了什么，望着灵牌喃喃自语:“其实奶奶能多活这么些年，我已经很满足了。”
　　“多活这么些年？”夏凉皱了皱眉，感觉夏临话里有话。
　　夏临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说漏了嘴，便摇了摇头略过了这个话题。
　　他与宋延重生一世，不但改变了自己的命运，更改变了身边很多人的命运，夏家家业起死回生，夏老太太更是比上一世多活了好多年，这些年她虽然也时常为长孙的婚事发愁，但大多数时间，她远比上一世活得健康而快乐。
　　夏临自觉对得起身边很多人，却唯独愧对夏凉—一若非他们重活一世，也就不会岀现位面碰撞，夏凉和周朔也不会因为基因映射而发生后来这么多脱离正轨的事情。
　　兄弟俩各自怀揣着心事，而后不约而同地开口:“那个……”
　　两人同时一怔，夏临失笑:“你先说吧。”
　　夏凉刚要开口，忽听门外传来周朔的声音:“应总，现在时间太晚，家中主人已在闭门守灵，您这样硬闯进来，不合礼数吧？”


第66章 七寸
　　夏临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正要起身去看，夏凉却按住了他的肩膀:“对方恐怕是冲着我来的，还是由我出面吧。”
　　夏凉开门出去，正巧与楼下客厅里的应莫华对上了视线，应莫华冲他勾了勾嘴角:“夏凉，看来你这位助理不太欢迎我。”
　　周朔抿了抿唇，虽面色不虞，但见夏凉已经出面，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夏凉站在二楼的扶手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神色淡然，看不岀喜怒:“不知应总深夜造访，是为何事？”
　　应莫华笑道:“阿凉，才不过几日不见，怎么就这么见外了？我听说夏老夫人离世，怕你伤心过度，特地赶过来吊唁的。”
　　他此话一出，众人都有些意外地将视线聚集在了夏凉身上。
　　周朔胸腔起伏了片刻，强忍着没有发作。
　　其实他回到零界的当晚，便在暗处瞧见应莫华送夏凉回来，要说当时他心里毫无芥蒂是不可能的。但是他选择相信夏凉，对此事只字不提。
　　但此刻应莫华上赶着来给他找不痛快，简直就是在挑战他身为 Alpha的底线。这种事情若是发生在ABO族，当场拔枪以命相搏都不算犯法。
　　而此时的夏凉，心下也有些恼火。
　　为亡者守灵期间，即便是与他有过肌肤之亲甚至有了共同骨肉的周朔，也不敢在夏家老宅中表现出与他有丝毫亲密的举动，这应莫华倒好，非但深夜闯入老宅，还一开口就犯了他的忌讳，要说他是诚心过来吊唁的，夏凉打死都不信。
　　更何况，那天晚上他已经跟应莫华把话说得很清楚了，相信以应莫华的智商不会听不明白。如今应莫华还要在众人面前与他故作暧昧，让别人尤其是他的家人误以为他们之间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其用心就太过险恶。
　　“应总有心了，”夏凉按下心中怒火，颔首致意道，“不过追悼会已经结束，现在是嫡系子孙的守灵期，为不打扰逝者清净，还请应总止步灵堂吧。”
　　应总微微眯起眼睛看着他:“夏凉，你非要这样跟我说话吗？”
　　夏凉毫不回避地迎着他的目光，没有再给任何回应。
　　这些年他一边守着与周朔的约定，一边与应莫华迂回周旋，早已有些精疲力竭，如今周朔带着夏夏回来了。
　　他悬了四年的心终于有了着落，也终于做出了某个重要的决定，不想再与应莫华继续虚与委蛇下去了。
　　就在双方陷入沉默对峙的瞬间，二楼小卧室的门开了一道缝，睡得迷迷糊糊的夏夏口齿不清地道:“爸爸，我渴了。”
　　夏凉脸上的神色瞬间柔和了下来，走过去将她抱起来道:“爸爸带你去喝水。”
　　应莫华见夏凉抱着一个不知是何来历的女娃走下楼来，旁若无人地进了餐厅，脸色古怪了片刻，不可置信道:“夏凉，这孩子……是你的？”
　　“是啊。”夏凉答得云淡风轻。
　　“是你亲生的？”
　　“难道长得不像我吗？”夏凉反问。
　　应莫华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你什么时候结的婚，又是什么时候有的孩子，为什么我不知道？”
　　“婚还没来得及结，”夏凉的目光轻轻掠过周朔的脸，露岀一丝清浅的笑意，“以后有机会再补。至于孩子嘛我什么时候有的孩子，需要经过别人同意？应总会不会管太宽了？”
　　周朔在听到这句话时，有一瞬间的愣怔，随即他意识到夏凉这是在当众向他承诺婚约，心里顿时澎湃了起来，面对应莫华时充满敌意的神色也快要绷不住了。
　　应莫华没有察觉到周朔要笑不笑的诡异表情，他还陷在夏凉已经有了孩子的巨大打击中，不依不饶地追问:“孩子的母亲是谁？”
　　夏凉面色一冷:“怎么，应总还打算为难一个弱女子么？”
　　无端被贴上“弱女子”标签的周朔此刻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将应莫华从这夏家老宅的大门里扔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