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鱼(32)
季安和见状转身拿了手机,让宋郁跟视频里的季同打了个招呼以后,才挂了和季同的视频通话。
“你……”宋郁的目光微偏,看回了之前还在季安和手上握着,因为挂电话才被季安和放下的酒瓶子。他眯着眼,笑着改口问道,“在偷我的酒喝?”
季安和看了眼自己刚刚放下的酒瓶。他喉头微动,之前准备好的那句如鲠在喉的解释在这时候被他悄然咽下。
他勉强扯了嘴角,扯出一个笑,配合着彼此之间故作轻松的气氛:“嗯。所以宋老板让我偷吗?”
宋郁将冷掉的茶顺手倒进了花盆里,也挤着坐到风棚下。他把茶杯放在木桌上,才不以为意地答:“让啊,我这里多得都让季先生偷走了,还会吝啬这么两坛酒吗?”
“我偷了你什么?”季安和一脸疑惑地凑过去问。
“季先生明知故问啊。”宋郁回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笑容停留在嘴角。
四目相对,情愫应运而生,牵连着两双眼的主人彼此靠近。
季安和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我真不知道我偷了宋老板什么。”
“偷了……”宋郁熟稔地偏头,啄吻了季安和一下。而后宋郁有意地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深情地陈述:“偷了我,季先生。”
季安和被他这话逗笑了,他宠溺地勾起嘴角,一语双关:“你,我真的能偷走吗?”
问的话响在风棚下,明明字字清晰,宋郁却第一次觉得自己听不见了。像一阵嗡鸣续在了耳边,让他雀跃,也让他左右为难。
季安和想问的,不止于表面的偷走,还想问的是他肯不肯跟季安和走。
然而答案明显到两个人都只能把这话当个玩笑而已。
“我开玩笑的,”季安和看着陡然沉默的宋郁,提前解围,“宋老板,不用这么当真。”
沉默了好一阵的宋郁,也在这时候开了口,他半开着玩笑道:“或许能呢。”
季安和听完摇了摇头,他知道无论是他还是宋郁,更接受的都应该是他们之间没有这个或许。
它,始于大理,终于大理;说是情爱,却终该归于艳遇。
一开始他们之间就是这么定义的。
不需要季安和始终属于这里,也不需要宋郁属于他。他不会因为宋郁这个人停留,而宋郁也不可能为他走出自己现在生活的地方。
其实如果宋郁有那么一星半点要离开的想法,他可能早几年就该为他那年少轻狂时的梦想回到他原来的地方了。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这个云淡风轻、岁月安好的地方,遇见季安和。
“那还是没有这个或许更好。”季安和往后退了退,他语重心长地陈述着,“在这里的才是你。”
“并不,”宋郁突然伸手,手指戳在季安和胸口偏左下的位置,那是季安和的心头。他郑重却也贪婪地重复着季安和之前的那句话:“在这里的,才是我。”
在你心上的那个人,才是我。
我,也只想做你心上的那个人。
季安和抿了抿嘴,像是默认了宋郁的这句话,又挑了半边眉梢,回复了一个听起来毫无意义的音节,又好像藏着另一番心思:“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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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安和继续收拾着宋郁的酒柜,说着要送宋郁几瓶酒把这小酒柜填满的事,宋郁一边应着,一边洗着自己的茶杯,说起了再过一两周明前雨后的时候,该要买新茶的事。
宋郁问季安和要要吗,等他走了,他可以寄给季安和。
季安和却像是只顾着收拾酒柜,对宋郁的问题充耳不闻,也不置可否。宋郁在悠然的风声里讨了个没趣。
他低着头将茶杯里新注入的热水倒了出去,又努力在没趣里找了新话题。
“对了,今天星期一?”宋郁将茶杯清洗干净了归于原位,“季先生,我一会儿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季安和这次听见了,他问。
“染坊。”宋郁站起来回答。
“染坊?”季安和问。
宋郁解释:“之前不是说要买扎染,季先生在这里玩久了,把这事给忘了?要是之后要走……”
季安和条件反射地回头看宋郁,对上了宋郁的眼,宋郁的眼睛却闪烁着躲开来。
季安和也像是知道了什么一样,跟着移开了目光,简洁地回答着:“好。”
流风在两人之间攒动,风铃声久久未绝,两人却保持着同样的缄默,都对要离开的事闭口不谈。
宋郁大概先耐不住了,他看了一眼季安和以后,说了声“走吧”,就直接迈开步子,往楼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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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安和走下来的时候宋郁正站在庭中花架后靠着的自行车前。
鱼这家客栈因为建在古城街角,格局没法像那些传统的白族房子一样有“三方一照壁”,宋郁也就多把自行车停在花架后。
他抬手把座上细碎的殷红花瓣拂开,把自行车推给了季安和。
季安和没有说话,他看着宋郁把自己的自行车推出去,才把宋郁推给他的那辆紧挨着花架对着的白墙停放着,自己空手走了出去。
宋郁看着他没推车出来,还故意回头望了望那辆被季安和安排妥当了的自行车。转眼季安和自觉坐上了他的后座:“司机,走吗?”
“不骑自己的吗?”宋郁多嘴问了句。
“不想。”
“好。”宋郁跨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拉着身后季安和的手环过自己的腰,叮嘱道:“那你抓好了。”
“嗯。”
季安和点了点头,看着宋郁猛踩了一脚脚踏,载着他向前。
他从宋郁身后,松松地搂过宋郁腰身,没有像之前下雨那样在外套下紧紧地贴着宋郁,只是看着宋郁的背影,看着看着,那种宋郁带着的彷徨就像在他眼前要蔓延开来一样,这让他不敢继续看了。他移开目光,看向了周遭景致。
宋郁带他骑过河上曲桥,又绕过滨河小道,滑进人群熙熙攘攘的主街,又从人潮涌动的深处急转脱离开来,最后停在了深巷的一端。
季安和突然满足了,或许他心里一直艳羡的爱情,就该是这种的模样的。
不得不说,这样的日子,总让他感到满足而愉快。
宋郁停了车,才对季安和说道:“季先生,先在这里等我一下。”
季安和带着满心的愉快点了点头,看着宋郁进了扎染店。
这家扎染店的店面不算大,但店里却满是三两结对的人站在垂挂着的蓝白扎染布前评头论足,目光却停留在一旁解释名牌上,那牌子上最先映于季安和眼帘的四个大字就是“独一无二”。
大理的扎染是一种传统工艺,它是用线把需要染色的织物打绞成结后再染。浸染的程度不同,会导致扎结成的每种花,染出不相同的模样。
所以每一块扎染布出来都是独一无二的。
季安和目光微动,看向了他心头那独一无二的人。
只是看了一下,季安和的眉头就皱了起来,那人站在店里的柜台前,和那柜台前站着的一个小男生说笑着。
那个小男生长得很清秀,大概要比宋郁小一点岁数,浓眉大眼的,笑起来也很好看。
季安和不知道宋郁到底跟他在攀谈些什么,说的高兴了还比画起来,季安和的目光称了称,他满心欢快的情绪突然因为这一幕变得低沉了。
而一旁站在店门口的导购小姑娘看见了一直在门外站着却不进门的季安和,她热情地走上去,问道:“先生,你要进来看看吗?”
“没事。”季安和言简意赅,只是目光仍锁在柜台前有说有笑的两人身上,他在大理这一两个月里,除了陈妍和小白她们,他好像真没看过宋郁还对谁这么笑过。
季安和咬了咬唇,缄默着。
那小姑娘顺着季安和的方向看过去。她以为季安和也和那些慕名而来要围观传统工艺传承人的游客一样,也就顺势指着那柜台前站着的年轻人,一脸骄傲地给季安和介绍起来。
“那柜台前的帅哥,就是我们的老板。他也是去年才被评为扎染技艺的传承人的那位,之前也有许多游客慕名而来,当然也不排除有些女游客是因为他的颜值,对了,您要进去和他聊聊吗?”
“不用。”季安和更加不满地看了一眼店里的两个人,才转身背对着宋郁,把目光投向身后人来人往的街道。
而店里的宋郁笑着跟这位扎染店的小老板点了点头:“可这么说好了啊。”
“行了,知道了,带宋哥你的朋友进去看看吧。他要有看上喜欢的,可以给他现做,不过要等几天。”
“没事,反正你要来我这儿拿花,到时候给送我那儿,不就行了?”宋郁得寸进尺地要求着,那位小老板也只有无可奈何地妥协了:“知道了宋哥。”
宋郁这才走出去,他一把牵住了那个背对着他等待着他的季安和。
季安和少有地挣脱了宋郁的手,不温不火却没了往日温柔:“知道了。在外面呢,别这样。”
宋郁偏头过去,看了眼季安和的脸色,然后跟看不明白季安和的不开心一样,他一把捉住季安和的腕,拖着季安和进去,嘴里是不以为然:“在外面,更要这样,免得我的季先生迷了别人的眼。”
“……”
第四十一章 浸染
宋郁牵着季安和穿过外面的店面,沿着块块青石铺就的小路往店后走去。
这店后的路就是通往这扎染小老板家里染坊的路。
扎染的染坊按照传统都是家庭作坊,开在自己家里的。而小老板家里的染坊和一般白族的屋院没有什么不同,仍然是三坊一照壁的格局。院子口摆了两口大缸,缸里盛的是熬制好的板蓝根染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