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酒入喉(113)
唐思菱正是当年敲开他的房门,对他表白的那个女孩,那张脸他永远都记得。
认出唐思菱的不光容昭,还有范瑶。
她看着唐思菱的旧照,不可置信地说道:“居然是唐艳,她居然是唐艳。”
肖潜问道:“你认识她?”
范瑶点了下头:“她以前跟我读同一所高中,是校花,不过后来不是了,再后来又是了。”
众人听得不明所以。
范瑶解释道:“后来转学转过来一个女生,比她长得漂亮,再后来这个女生在回家的路上被人泼了整整一瓶硫酸,整个左半边脸全毁了。”
容昭听见范瑶的话,莫名想起在石莲路的按摩店门口见过的那个戴着黑色蕾丝面具的女人。
那家按摩店被周烨举报查抄掉之后,他就再也没见到过那个女人了。
一个女警小声说道:“我合理怀疑,泼硫酸的人是唐思菱。”
范瑶继续说道:“警察调查过,也的确把唐艳,也就是唐思菱带去辖区派出所接受调查过,后来因为证据不足被释放了。”
容昭抬了下眸:“被泼硫酸的女人后来怎么样了?”
范瑶听见容昭的声音,小小的诧异了一下,没想到一向对什么事都不大关心的容昭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
见容昭要听,范瑶讲得愈发认真了:“叫韩晓娟吧,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她后来不太好。她的脸受的伤太重了,植皮手术都救不回来的那种,小孩子见了她都吓得要命,加上本身就是个爱美又敏感的人,就辍学了,听说她再也没有踏出过家门一步,一直靠父母养着。”
肖潜说道:“要是她的父母生病了,或者老了怎么办。”
范瑶叹了口气:“所以说,作孽啊,往人脸上泼硫酸的不得好死。”
郑可站在窗边,指了指窗外:“来了一辆殡仪馆的车,黄队的人出来了。”
下午大家才知道,拘留室死了一个女人,撞墙死的,血流了满地。
墙上有一行用指甲刻出来的字,刻痕边缘沾着淡淡的发黑的血迹,是因为太过用力,从指甲里冒出来的,带着沉重的疼:唐艳,你不得好死!
范瑶去了趟扫黄队,了解到了事件始末,死在拘留室里的女人正是韩晓娟。
当年,韩晓娟被人泼了硫酸之后,患上了抑郁症,再也没能树立起生活的勇气,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连窗帘都不敢开。
后来唯一的母亲去世了,韩晓娟没了生活来源。她没有任何生存技能,唯一能快速拿到钱的办法就是出卖自己的身体。
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
她的运气很不好,钱没挣到就被扫黄抓走了。或者说,她这一生的运气都不好,从遇上唐艳开始。
容昭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沉思着。
参与屠杀关家的这几个人,之前都犯过或大或小的罪行,或者面临一些诱惑。
冯明晨伤害了邱院长的女儿,王辉欠了好几十万的贷款,唐思菱向韩晓娟脸上泼硫酸。
他们犯下的罪行和面对的诱惑无不在关家的案子中得到对应和放大。
关家的一切,人和财,在无意之中激发了他们内心深处潜藏着的罪恶。
他们是被那名神秘的幕后策划者精心挑选出来的。
这相当于把一群饥饿的狼关在温顺肥美的羊群里。
“砰砰砰”的敲门把容昭从一片森冷可怖的世界里拽了回来。
林洪泽进来,搓了搓手,笑着说道:“容昭,东西收拾好了吗,你的调职申请我已经转发给齐局了。今天下班前就到岗吧,我们那边欢迎仪式都准备好了。”
一队众人看见林洪泽明目张胆地过来抢人,自然不乐意,有几个已经拿起扫帚了:“对不起了林队,来串门行,来抢人不行。”
“当心点,扫帚上都是灰,”林洪泽往后退了一步,偏过头看着容昭,催促道,“快点啊,六点前要到。”
周烨从办公室外面回来,抬手抓住林洪泽的肩膀,把他往外面带,面色十分不友善:“你来我们队干什么。”
林洪泽反手拍掉周烨的胳膊:“我来接人,已经跟齐局通过气了,他说你没意见就行。昨天可是都说好了,你同意了的。”
周烨抬眸看这林洪泽:“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说同意了。”
林洪泽用手指指了指周烨:“哎,你这人,你又没说反对,沉默就等于同意。”
一个警员跑过来喊道:“林队,唐思菱的尸体运到法医室了,需要您签个字。”
林洪泽对周烨笑了一下:“容昭自己不愿意留下的,腿长在人自己身上,你难道还能把人关起来不成。”
说完跟小警员一起往法医室去了。
周烨走进办公室,往容昭的位子上扫了一眼。他依旧穿着一身黑色,神情有些淡淡的,似乎很难有什么能勾起他的兴致。
肖潜跟在周烨身后,眼巴巴地说道:“周队,别让容哥调去二队吧,昨天在唐思菱家楼下您不是没看见,林队他居然教我容哥抽烟,他会把我容哥带坏的啊。”
周烨满脸烦躁地看了肖潜一眼:“是我要调他走的吗,是他自己要走。”
肖潜又跑到容昭桌前:“容哥,你别走了吧。”
其他人纷纷应声,都不让容昭走。
容昭一边收拾桌上属于自己的东西,把一袋水果糖放在纸箱里,又把把一包养胃冲剂放了进去。
比起其他人的不舍和挽留,他就像一个没有心的人,人是淡淡的,表情是淡淡的,就连声音都显得过于清淡:“是我自己想去。”
周烨走到容昭桌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确定要走?”
容昭抬眸看了看周烨,他的黑眼圈很深,是昨晚喝醉酒的后遗症,身上一股烟味。
他拧了下眉,低声道:“确定。”
周烨低头看着容昭,微微弯下腰来,眼神凌厉:“不批。”说完大步走进了里面的办公室。
容昭看了一眼时间,差不多了,他该走了。周烨太容易影响到他,所以,走了也好。
容昭搬起桌上的纸箱,抬腿往办公室外面走去,他走得很快,听见范瑶他们叫他的名字也不回头。
周烨一脚踹开办公室的门,大步追到外面:“容昭。”
容昭听见周烨的声音,身形微微顿了一下,继续往前走了。
周烨追上前,抓住容昭的肩膀,紧紧握着他,手指使劲掐着他的皮肉,似乎在惩罚他的无情和决绝。
他站在他身后开口:“我只问你一个问题,昨天晚上是不是你把我从酒吧里带回去的。”
容昭的肩膀被周烨掐得生疼,又腾不开手反抗,生生把那股疼痛咽了下去,低声道:“不是我。”
他想再说点什么,好让周烨彻底死心,却又一句都说不出来,那些残忍的话说过一遍就可以了,一遍一遍反复拿出来说,对周烨太不公平。
周烨从容昭手上抢过纸箱,冷笑一声:“你不是觉得我恶心吗,我偏不让你走,大不了大家互相折磨。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反正你不能走。
周烨抱着容昭的纸箱回到办公室,把纸箱锁在柜子里。容昭的个人证件全在里面,只要这些东西在,他哪儿都去不了。
容昭空着手站在原地,面对着任性得像个孩子一样的周烨,有点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晚上下班,周烨从办公室里出来,很快到了昨晚去过的那家酒吧。
他直接走到调酒师面前:“昨天在这调酒的也是你吧,见过这个人没有?”
说完举起自己的手机,把手机屏保递到调酒师眼前:“这个穿黑衣服的。”
调酒师认真看了看:“没有。”
周烨又把手机往前举了举:“你再想想。”
调酒师笑了笑说道:“肯定没有,这个男人长得这么好看,我要是为他调过酒肯定会记得。”
周烨转过身,准备去问旁边的服务员,调酒师叫住他:“没准是他本人没有到吧台这边来,是别人请他喝的酒呢。”
“他根本就不喝酒,他不能喝酒,”周烨的声音越来越低,“他胃不好,他不能喝酒。”
调酒师晃了晃手上的酒杯,笑了一下,一边调酒一边说道:“不能喝酒他来酒吧干什么。”
周烨没有回答调酒师的问题,连他自己都不确定容昭是不是来过这儿。
他靠在吧台边,转头到处看了看,今天的服务生不是昨天晚上那批,他只好自己去找,抓住一个常来酒吧的客人就问。
“你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他偏执得可怕。
他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根烟点着,突然想到了什么,再次回到吧台边:“你们这儿的垃圾多久扔一次?”
调酒师答道:“酒吧里面的,每天营业结束就清理,前后门不一定,四五天清一次吧。”
周烨凭着昨天晚上模糊的记忆走到后门,往右,应该是往右,有人扶着他往右边去了。
他停在一处墙角前,看了看这里的墙壁和地砖,以及路灯投射下来的影子。
周烨戴上手套,蹲在旁边的垃圾桶前翻了翻,这是一个不大也不小的垃圾桶,里面已经堆了大半桶的垃圾。
啤酒瓶子、烟盒、用过的套、外卖盒子等等,混合起来发出刺鼻的臭味,一旁抱在一起亲热的两个男人被熏得亲不下去了,转头看了周烨一眼:“这人有病吧。”
周烨闻言,没有多说什么,继续低头翻检手上的垃圾桶。
人家说的没错,他就是有病。
明明已经分开了,明明被厌恶了,却在拼命寻找对方喜欢自己的证据。不是有病是什么。
周烨一共从垃圾桶里翻出了十二根烟头,他打开手机手电筒挨个照了照,拿起其中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