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别意摇了摇头,“你现在还不够本事。”
“啊?”尉迟酒不服输,“我已是镇西大将军尉迟酒!”
云别意幽绿色的瞳光微沉,从衣袖下摸出了一张狼颜面具,递向了尉迟酒,“将星尚未归位,区区一个镇西大将军的名号,不值得得意。”
尉迟酒恭敬地双手接过,指腹摸到了面具里面的刻字,她细细摩挲着,却高兴地笑了,那是一个“酒”字,师父亲手镌刻的酒字。
哪怕没有镌刻心间,没有放在眼底,可这个“酒”字也算是师父亲手写过一遍了。
“青狼将星,需要更多的战意才能归位。”云别意从尉迟酒手中拿过了面具,亲手与她戴上,遮住了尉迟酒那张少了杀意的脸庞,“阿酒,答应师父,成为天下第一大将军。”戴上面具之后,云别意眸底飞快地闪过一抹怔色。
“好。”
师父给了她一个承诺,她便也给师父一个承诺。
血脉又开始不安分地跳动起来,想到那个“杀”字,尉迟酒的心跳就会比往日快上一拍。
“阿酒,你听我的,一步一步来。”
云别意的双眸对上了尉迟酒的,明明没有施展瞳术,却似是熏了一层魅惑,落入尉迟酒耳中,无端的好听,也无端地让她失魂。
“师父说什么,我便做什么,只要师父高兴……”尉迟酒的话并没有说完,她便再次怔在了原处。
这是她头一次,在师父幽绿色的眼眸中发现了欢喜之色。
她蠕了蠕唇,想说什么。
云别意似乎知道她想要什么,张开右掌覆上银纹面具,拇指与中指微微用力,似是按动了面具上的暗格,便将银纹面具拿了下来。
这是尉迟酒幻想了五年的场景。随着银纹面具一寸一寸地移开,尉迟酒的心脏仿佛要跳出喉口,双手捧住,虔诚地奉给云别意。
该是常年戴面具的缘故,肌肤比常人还要雪白。
尉迟酒自忖也见过不少好看的异族姑娘,却从未想过那些异族姑娘的面容到了师父这儿,就像是豆粒大的珍珠瞬间撞上了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全都黯淡失色。
云别意的眉尾微扬,衬着她那双幽绿色的眸子,透着一股诡异又美艳的气息。
尉迟酒蓦地烧红了双耳,她不知该如何形容云别意的美,也不知该如何掩藏自己此时肆无忌惮的贪慕之色。
云别意往她面前迈出了一步,那绝美的脸庞欺近了她的身子,红艳的唇瓣凑上她的耳畔,沙哑轻唤她的名字,“阿酒……”
像是滚烫的砂砾摩擦过耳垂,尉迟酒觉得此时的耳垂又疼又烫,若不是有狼颜面具遮掩,师父定能把她脸上的局促看得清清楚楚。
云别意雪白的额头抵在了狼颜面具上,幽绿色的眸光中多了一丝什么,她抬眼望向尉迟酒的眸子。
只这一瞬,尉迟酒只觉视线好似被水波拂过,待涟漪褪去,她的视线再次清晰时,脸上的狼颜面具被师父一把拿下。
凉风吹上她滚烫的脸,非但没让她冷静下来,反而在战栗的同时,激起了她隐忍克制多年的欲、望,情不自禁地一把拥住了云别意。
“我……想要……师父……”她埋首在云别意颈间,不断呢喃,像是一只苦苦求欢却不得法门的小兽。
“你叫尉迟酒,你想要什么,便去要什么。”云别意的声音极是魅惑,这句话无疑是答允。
“别意……我的……别意……”
尉迟酒往后退了半步,慌乱又虔诚地一口吻住了云别意,拨拉一声撕破了云别意的外裳,急不可耐地将她按在了一旁的石桌上。
月光洒在尉迟酒小麦色的背脊上,上面已经留下了不少虬曲的疤痕,那是属于将军的荣光。一双雪白的手臂攀上小麦色的背脊,指腹温柔地摩挲着上面的疤痕,像是抚慰,像是奖励,也像是……更放肆的魅惑。
自今日起,尉迟酒知道,云别意已经做不得她的师父。
云别意最后的那句话,成为一个魔咒深深地烙入了尉迟酒的心上。是的,她叫尉迟酒,她想要什么,便去要什么。
月光下最美好的一夜,记忆中最美好的一瞬,全都那般真实,真实到尉迟酒从来都没有怀疑过,那晚她得到的到底是不是师父?
第二日尉迟酒醒来时,云别意只留下了一封书信,书信上写了四个人的名字,那是云别意指引她走的第一步,却只字不提那晚的旖旎。
那也是尉迟酒与云别意的第一次分离,蚀骨的相思夜夜折磨在心,尉迟酒期待着与师父的重逢,也期待着师父的第二封书信送至。
云别意的书信从未断过,三年来,她却再没出现在尉迟酒面前。
尉迟酒只能照着师父书信的指引,收下了金守疆、云战、秦嵩、沈不平四员副将,在战场上借由厮杀宣泄着心底的烦闷。三年纵横大漠,杀得异族闻狼发怵,狼帅之名从此名扬九州,她终是成为了大梁人心中独一无二的战神尉迟酒。
她想,别意也该回来了。
云别意还没有告诉她,她到底想要她找寻什么,她与她之间的羁绊不该断得这般猝然。尉迟酒想她想得要疯,她打定了主意,只要云别意出现,她定会拿东海寒铁铸成的链子牢牢地锁住她与她,不让云别意再离开她一步。
只是她先等到的却是骊都的求援书,新君这几年朝政不稳,好些个皇子蠢蠢欲动,于是尉迟酒率部回返骊都,成为了定鼎乾坤的天下第一大将军。随后新君年少崩殂,尉迟酒扶幼子十皇子为君,平东海海寇,荡九州反王,每一件拿出来,都是惊天动地的英雄大事。
多年之后,她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狼帅,只要她开口,天子也不敢捂着传国玉玺不给她。她只是不稀罕这天下,她稀罕的只是那个叫云别意的女人。她回想过无数次,她与云别意最亲密的那晚,后悔过自己不知节制,似是弄疼了她,也懊悔过自己筋疲力尽,竟合眼沉沉睡去。她想了千万句道歉的话,可当再次看见云别意时,她那些话竟一句都说不出口。
“谁把你伤那么重的?!”
那夜,月光如旧时一样美好,云别意狼狈无比地翻过院墙,落在地上后,身子一斜,靠上了院墙,霎时在院墙上蹭出了一抹血痕。
她的出现惊动了巡府的副将云战,他带兵围住了这个戴着面具的女人,身后却响起了那句话。
云战愕然回头,“狼帅?”
“她是我的人,都退下!”尉迟酒这些年来,从未出现过这样的紧张与不安。
“诺。”云战领命退下,留下了她与她。
尉迟酒快步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她拥入怀中,心疼地想要把她抱入房中,请宫中最好的太医来医治。
“阿酒……”云别意脸上的面具脱落,露出了那张让尉迟酒魂牵梦萦的脸,“我……没有食言……”
是,她没有食言,她终是回家了。
这却不是尉迟酒想要的结果,她只想她好好的。别像义父一样,在她成为狼帅后,便一病不起,终至最后一面都来不及见。
“我能医好你的!”尉迟酒抱起了云别意,发现她背上的伤口血流如注,哗啦一声沁湿了她的鞋子。
绝望的念头排山倒海而来。
“别意……别……别……”这些年来,尉迟酒从未哭过,可在这一刻,她哪里还能忍住泪意,眼眶通红地像个孩子一样,一边哀求,一边大哭,“别走……你是天下最厉害的符师……你告诉我……世上定有能医你的丹药……别意……你答应过我的……答应过我的……呜……我们……”
呜咽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因怀中的云别意垂下了手臂,嘴角余着最深情的笑意,再也醒不过来。
“啊——!”
尉迟酒悲然长嘶,像是大漠的野狼,用嘶声力竭的最后哀嚎,纪念她失去的这世上最最最好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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