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店也好,吃饭也罢,她似乎做什么都很有耐心,从容到甚至有些不在乎,不像要讨生活,倒像是要把手掌摊开,对着命运明牌。
桌上有些升腾的热气,周烟浅不甚端正地坐着,神情也很惬意。
“吃完饭我陪你回去拿东西?”她喝了一口汤,仍然望着她。
“好。”连晚说。
女人表面一本正经地颔首,脚踝上却又传来调笑般的触碰,连晚一边应着,一边努力忍住不去低头,掩饰般地端起饭碗。
吃完饭外头已经是黑沉沉的夜,雨势小了不少,稀稀落落地砸在楼宇间,连晚推开门,看见楼道里已经积了一摊水。
感应灯倒是没坏,门一开就亮了。
旧小区的楼道里全是裸露的电线,连晚在心里记了一笔,盘算着什么时候去叫人来改,回过神手心里已经一热。周烟浅把手指塞进她手里,再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电压不稳定,楼道昏黄的光线一闪一闪,好似某种柔情的涟漪。
连晚忽然就很想吻她。
周烟浅显然也这么想。她凑近了。感觉到她的嘴唇微微张开,连晚靠了过去。捕捉到她向她的倾斜,耳边是雨声零碎,亲密里交换的热气是柔和的,娇嫩的,像某种小心翼翼的心情。
臂膀交叠间,连晚感觉到周烟浅的手指攥紧。那力度反应到嘴唇上来,又被嘴唇本身的柔软化解。她们之间少有这种松弛的吻,惬意得让人想闭上眼睛。但连晚对抗着这种本能,她牢牢盯着女人颤动的睫毛,像猎人守卫自己最后的领地,回吻的力度却轻得像拉满弓弦余下的震颤。
周烟浅身处其中,甚至觉得这是某种舔舐。
吻结束了,她们却凑得更近。周烟浅靠过去,连晚就懂得抬手搂住她。
现在的连晚早已经习惯另一个人身体的贴近,她搂着周烟浅的肩膀向上走,手指上挂着房门的钥匙,跟车钥匙在一块的一大串,在楼道里跟脚步声一起抖得挺响。
可惜楼梯爬到一半的时候灯就灭掉了,小区里霎时黑漆漆的,很快响起很多人说话的声音,四面八方,平时决计不会想到这里还住着这么多的人。
“停电了吗?”
“是停电了。”
大家问了一阵,然后慢慢地又平息下来。
没做停留,连晚打开家门。果不其然一地的狼藉,甚至还有些积水,房子本身的排水设计就不好。每回下雨都要折腾一回,居然也住了那么多年。
地上很脏。狂风骤雨把折断的枝叶都吹到屋里,阳台上的衣服也不能要了。连晚三步两步把东西翻出来收拾,周烟浅在旁边帮她举着手电筒。
晃动的光束中,被翻动的衣橱有股尘封的尘土气味,夹杂着暴风雨带来的清冽,仿佛有种穿越时光的恍惚感。
周烟浅看着眼前的人,光影勾勒出她的侧脸。认真时总不自觉地抿住下唇,平时的连晚年轻而老成,只有现在在手电筒的白光下才显出她的稚嫩。
像这屋子里破旧的床,寥落的家具和水泥地一样,是只有借助特殊地点,特殊细节才能窥见的秘密。
她成长的痕迹。
“你从小到大都住这儿吗?”周烟浅忍不住问。
连晚偏过脸。黑暗仿佛一块巨大的幕布,光线恰到好处地停留在她的唇畔,似乎给了周烟浅不得不把视线留在上面的理由。
似乎有笑容闪了一下,但转瞬即逝,漂亮的眼睛垂下来,线条很冷峻:“嗯。”
“自从我爸妈出事之后,我和奶奶就一直住在这里。”
她一边说,一边用力把衣柜的门关上。
木制的衣柜似乎在当年是相当精巧的产品,上面雕着木刻,还嵌一块镜子。
周烟浅看了一眼,觉得黑乎乎的还挺瘆人。
她加快几步,靠到了连晚身边。
“奶奶去世之后,我一个人住,清掉了挺多东西,觉得简单点好。”
“现在看,好像我确实也没什么必须要带着的。”
镇上的风言风语不少,起码周烟浅有心打听,就已经把连晚的家事知道得七七八八。可是她现在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周烟浅还是觉得心里软软,有什么在涌动。
是想靠近她,想安慰她的冲动。
拢共收拾起来也没多少东西。连晚没忘记要去冰箱里取周烟浅心心念念的啤酒。
“差不多了。”她侧过头,然后准确地牵住周烟浅的手,“回去吧。小心脚下。”
她转身锁了门。
周烟浅看着她的动作,很潇洒地落锁,好像没什么留恋,像是在斩断什么前尘。可下一秒那只手又伸过来,揽住她的肩。
夜色那样浓稠。足以把一个人低着头说话的神情在周烟浅的脑海里翻来覆去地播放很多遍。
再把那点怜爱和心跳反复酝酿很多遍。
最后变成周烟浅所熟悉的、对连晚的心动。
黑暗里,肩上的触感温热,坚实,几乎要让周烟浅浑身发烫。
她抬起手,踮起脚贴上去,用力地圈住连晚的脖子。仿佛要用体温兜住满怀外头萧瑟的雨声,不让连晚听见。
想跟她说。不要难过。
可是奇怪,对着她的时候,又很难说出口。
“诶。”连晚后退了几步,罕见地带上一点无奈的笑意,“怎么了。”
雨声低低,空气清明,分明是很好的夜。她一出声,那个从容的周烟浅就不见了,身躯贴近就变成了另一副模样,急迫,殷切,缠上了就不放手,撒娇地鼻腔里溢出哼声。要抱。
楼梯转角的积水没过人的脚背,连晚背着她趟过去,手里提着一大兜子收拾好的旧物品。
周烟浅倾耳去听,有轻微的,哗哗的水声,伴随着走动的呼吸一起。
“重不重?”身下的躯体温热,起伏的呼吸声很明显,她忍不住要问。
回答的人显然有种迅速的诚实:“不重。”
怕她沾湿裤腿,连晚把她往上托了托。她没有说谎,背上的周烟浅对她来说并不负担。相反,她在她的耳边说话,这长而湿的楼梯,走起来也没那么难捱。
周烟浅帮她用手机照着路,在深一脚浅一脚的脚步声里,小声地喊她:“小连小连。”
连晚踩着水,轻轻地应她:“嗯。”
跟着的是一声笑,她在解释:“我听他们都这么喊你。”
“嗯。”
“这样子叫你,感觉好奇怪啊。”
连晚不置可否,背上的人自顾自地笑,又自顾自地开心:“小连小连,快走快走,咱们回家。”
又下一层楼,连晚仰了一下头,把人往上又托了托,小心她的裤腿,“嗯。”
周烟浅任由她摆弄,亲亲热热地凑近她说话,“你说,停电了,我们回去干什么?”
“你想干什么?”
“我想喝酒。”周烟浅说,她凑在她的耳边,圈着她的脖子,搂了搂,又搂了搂,“想吃西瓜,想在阳台吹风……像小时候晚上那样乘凉。”
“等到待会雨停了,空气一定很好。晚上我们可以开着窗睡。”
“可以。”
连晚一步一步,数着台阶往下走。周烟浅一句一句,咬着她的耳朵说悄悄话。
奇怪。在这个时候,数着连晚的脚步,心里的话就一句接一句,似乎再也没什么顾忌。
“还想亲你…想咬你的脖子…想你抱抱我……想跟你在一起,做两个人才能做的事情。”
“想跟你一起。”
“想爱你。”
“我爱你。”
第44章 chapter 44
这场暴雨成了这个夏天结束的标志。
天气一天一天的凉下来,凉到让秋天也显得格外短暂,似乎只有一阵飘渺的秋风,卷起街头的落叶,气温骤降,大家就都裹上了厚衣服。
周烟浅这天起床的时候连晚刚走。年底活多,这几天连晚拉货跑得远,在附近几个县市打转。早上天蒙蒙亮就出门,还不一定能赶上傍晚回来吃饭。
冬天天亮很晚,窗外还黑着,周烟浅披着衣服起床,站在窗边往下望,正好能看见手电筒的光在楼梯口闪闪烁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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