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爵对她抿唇微笑,眼眸中倒映着烛台火光,语气出奇般轻柔温驯,“卓尔,海鸥角你随时过来,我永远欢迎你。”
等法师离开后,帕翠丝从另一个小房间里钻出来,“你怎么就放卓尔小姐离开了?”
“不然呢。”卡琳娜走到落地窗前凝视着卓尔的背影。那件焰锦叠绸法袍果然十分衬她。
“这里是狮心城,昨晚的舞会你也见到了,魔法师们在这种时候都谨慎地与贵族保持距离,我现在不能于明面上和她走得过于亲近,以免落入有心人眼里,对她和我都会是麻烦。”
“那你在尘埃落定前就什么都不做了?
安德沃斯公爵虽在弥留之际,但据不可靠消息透露,大公的私人医生说漏嘴过,那个老色鬼或许还能撑半年呢!”
安德沃斯公爵今年已经六十七岁了,可他前后却娶了六任妻子,每一位都是二十岁出头嫁给他,二十三岁左右就被他抛弃,情人更是数不胜数。
虽然这位大公能力卓著,公国也治理得不错,风头最劲的时候几乎在国会一呼百应,那时候还是皇储的奥古斯都三世都得尊称他一句“安德沃斯叔叔”。
但混乱的私生活摧毁了他的身体,也让贵族小姐们私底下鄙夷颁给他一个老色鬼的称号。
“怎么会,我和卓尔至少有‘旧情’在,我与她还是朋友不是吗?只要不太过于明目张胆逾越政治的红线,朋友之间偶尔的私下交往,不会引人注意的。
至于安德沃斯大公,皇帝陛下会希望他多在病床上躺一些日子的,时间越久越好……其余几位侯爵争抢越凶,我的机会就越大。”
“再说了——”
“什么?”
卡琳娜将好友好奇也凑到窗边的脑袋推开,“你不是裙子下摆溅洒了一点朗姆酒么?还不快去洗澡换下来。”
帕翠丝被她一提醒想起来,顿时有些嫌弃地又将裙摆提起,转身就要往浴房走,一边走还一边嘟囔。
“你买下海鸥角庄园的行为太高调了,而且这里如此偏僻,跟狮心城中心城区还有些距离,离主路大道也远,多不方便呀,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不过好在卓尔小姐——
等等,你不会是因为她才买下这座庄园的吧?”
“噢我的天呐,你从哪儿得到这么灵通的消息的,这真是太浪漫了!”
帕翠丝兴奋地又跑了回来,“好啊妮娜,你心眼可真多!”
侯爵抱肩斜睨着她,“你到底还要不要去洗澡了,不然我先去?”
“去去去!”
帕翠丝急忙跑掉,见人走远了,卡琳娜前后看了看,悄悄摸进了法师方才换衣的房间。
卓尔在曼森堡养成的习惯还没有丢掉,更衣时旁边只要立着一个衣帽架,她就会和卡琳娜一样,顺手将换下来的衣服挂上去。
侯爵将那件灰色的普通法袍拿起捧到心口,熟悉又浅淡的草药芬芳似有若无。
她勾唇轻笑,卓尔了解她,她何尝不了解卓尔?
卡琳娜把衣服藏在身后,心情愉悦地走进长廊尽头的主卧房间。
等贴心的女仆杰西检查过一遍卧房,确定主人今晚能够舒适入住以后放心离开,侯爵便到一旁的壁炉前坐下,将法袍展开披到自己身上,随即侧身缩进躺椅里。
她今晚一定能睡得很安心。
等卓尔回到银畔桥宅邸时,老师和内丽夫人也都已经回来了。
见她换了一身精美的法袍,被挂有黑蔷薇徽章的马车送回,文森特魔导倒也没有多问什么。
显然他们与黑蔷薇侯爵在宫廷舞会上已经碰过面了,知道卓尔常去的海鸥角庄园被她的朋友、这名财大气粗的新贵侯爵买下。
内丽夫人倒是多看了她几眼。
卓尔此时面容看似平静毫无波澜,但眼神却有些失焦恍惚,显然心里并不平静。
内丽摸了摸睡醒跑下楼抱住她大腿的伯恩的小脑袋,开口问:“卓尔,你明后天有什么打算么?”
家里很暖和,卓尔将身上精致的焰锦法袍脱下了。
她抛开心中杂乱的思绪望向老师,文森特抬起双手,背对着妻子给学生使了个眼色。
“别看我,新年的前三天狮心广场全员放假,我手头可没有需要这种时候通知大家回实验室的紧急工作。”
卓尔会意,笑着回答:“没有,内丽夫人,您需要我做什么吗?”
妇人满意点头,“正好,我的小酒馆这几天忙不过来,你要是没事就去给我打打下手,别老闷在家里看书。”
第二天午后,内丽夫人小酒馆的生意格外火爆。
当然主要是节日的缘故,少部分才是因为卓尔,认识大法师的人并没有那么多。
再说了,魔法界与各行各业都有着厚重的壁垒,法师了不起是人们的共识,但这个群体并不算小众。
身边如果站了一名魔法师,大家顶多也就是感叹议论几句,并不会上前叨扰。
就连手把手教卓尔如何做好一名合格女招待的汉娜,也并不知道在她眼里寡言少语但斟酒掌控量度出奇精准的大法师,放在自己那还是魔法学徒的弟弟眼中会是何等崇高的地位。
酒过三巡,酒馆里热闹喧哗的氛围高涨起来,当卓尔快要忙不过来的时候,门口掀帘走进来一位穿深色束腰紧身裙的淑女。
她金色长发盘起,斜戴着一顶玫红色的网纱帽,红唇鲜艳夺目,上半张脸被挡在朦胧的纱网后面,湛蓝眼眸好奇注视着拥挤的人群。
她似乎只有一个人,进来后便找了个角落安安静静坐下。
这样一个明显来自上层阶级的精致美人,跟外城酒馆里的气氛格格不入。
就算开始时没有人注意到,后来大家也都发现了这位落单的小姐。
吟游诗人越发卖力唱诵着诗谣,周围的男人们开始大口喝酒续杯,声音豪迈地夸耀着自己过往的英雄光辉事迹,卓尔却似在吵闹中独独开辟出一块静地一般,心无旁骛在吧台后面忙活。
她体格较常人要弱一些,即便是简单的斟酒动作,做多了也开始喘气出汗。
但她一向认真,这种机械不用动脑子的活动虽然让身体疲累,可偶尔这么来上一次,却反叫她有一种精神放空般的轻松。
法师开始从中体会到了一点乐趣,她精准操控着斟酒的角度和动作,魔源悄悄涌出把控着力度,一长列杯子里啤酒上打出的泡沫细腻绵嫩到极致,一切都刚刚好。
没有人发现法师的小小动作,但相对比吧台另一侧老酒保穆德的生意,大部分客人虽然没注意到区别,却下意识将啤酒杯递到法师这边的动作,已经足够认可了卓尔出色的品控能力。
法师心底涌上些微幼稚的满足与得意,她揉了揉自己有些酸软的手臂,继续认真投入忙碌中。
而卡琳娜坐在角落,托腮着迷般注视着卓尔的动作,微微勾起了唇。
内丽夫人中途从后面出来过一次,巡视走过一遭时注意到了角落里那位精致到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小姐。
她没有过去打招呼,只是跟侯爵微微点头致意,扫了一眼亢奋的人潮,走到了卓尔身边。
卓尔此时已经将长发扎束了起来,露出棱角柔和又分明的颌线。
“今天生意真好啊!”
“您说什么?”
内丽夫人笑了起来,掏出巾帕替卓尔擦了擦额前汗水,哼着歌又溜达回后面整理账簿去了。
等到了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汉娜端着托盘回来,她伸手轻轻拉扯了一下卓尔的袖子,“法师阁下,您认识那位点了‘死亡午后’的小姐吗?她好像已经看您好久了。”
卓尔抬头望过去,卡琳娜正啜饮着浅绿色的透明酒液,眼睛盯住了汉娜揪住她袖子的手。
死亡午后,是老穆德拿手的几种鸡尾酒之一,后劲十足。
她会头疼的。
卓尔移开了目光,可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另外斟了一杯啤酒给汉娜,“劳烦,去将那位小姐的‘死亡午后’换下来。”
那可是客人啊……汉娜眨了眨眼,还是听话端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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