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静静地看了会儿,轻轻关上了窗。
夜月重归静寂。
……
女帝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没有在朝上,而是下朝后在勤政殿。
殿里除了楚涟公主,只有她的心腹重臣陆如琢。
“朕还没死呢!汲坚受了谁的命令?!”女帝将御案拍得啪啪响。
楚涟公主站在女帝身边,伸手抚着她不住起伏的心口,自责道:“是女儿让母亲费心了。”
女帝还没有说话,底下的陆如琢便道:“殿下千万不要如此说,是那些人不安分,解决了便是。”
“陆卿……”楚涟公主眸光闪闪。
女帝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喝过一口楚涟公主递来的茶,道:“阿琢说得对,如今这些人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倒省了我们的事。”
“母亲。”
“涟儿!”女帝脸色沉下来,打断楚涟公主的话,“身为将来的一国之君,绝不可优柔寡断!”
楚涟公主跪下道:“儿臣只是担心母皇的身体。”
女帝神色稍霁,扶起她柔声道:“母皇没事,不要挂心我。”
陆如琢站出来道:“陛下,公主一片孝心,不若这件事就交由公主处理。”
女帝迟疑。
楚涟公主也道:“请母亲相信我。”
女帝看了眼陆如琢,静默片刻,说:“好罢,让陆卿辅佐你。”
陆如琢单膝跪下,掷地有声:“臣定不辱命!”
***
京城的这个新年注定不会太平。县主付
明威将军汲坚擅离边关被抓,关进刑部大牢,尔后转到北镇抚司诏狱。陛下命帝姬全权处理此案,右都督兼指挥使陆如琢从旁协助。
嗅到了风声的官员们纷纷夹起尾巴,生怕火烧到他们身上。
朝堂噤若寒蝉。
帝姬楚涟素有贤名,性格仁厚,中立党也想趁这次机会看看,这位有史以来的女储君会不会妇人之仁,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往大了说,这可是谋逆的重罪。
想当年女帝继位,楚廷上下多有不满,杀了一批又一批。就连暗处勾结的逆臣薛侍郎一党,还未来得及真正作乱,就被锦衣卫拿住,祸首满门抄斩!此后再无成气候的逆党。
当今是位明君,二十年勤于政事,殚精竭虑,令大楚国富兵强,百姓安居乐业,堪称中兴之主,却绝不是位仁君。
就是不知继承她血脉的帝姬,骨子里流的是不是虎狼的血。
陆如琢自然跟着忙碌起来。
裴玉之前拒绝了帝姬的拉拢,如今只是作为普通中级官员协理查案。
她是陆如琢的义女,按理说即便如此,也可以接触到中心事件,但陆如琢并没有要分派给她重要任务的意思。裴玉不是没有感觉,陆如琢似乎在刻意让她远离皇宫,远离女帝和公主。
不是在她拒绝公主以后,而是在之前便如此了。
裴玉并不是很介意。
她志不在此。
但她讨厌横空冒出来的汲坚,把平静的京城搅得山雨欲来,陆如琢已经七日没有回府了。
陆如琢亦不怎么回官署,正五品的裴玉想见正一品大员的都督一面难上加难。
裴玉在宫门口守了半日,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的身影。
“姑姑。”
“有事?”陆如琢气色肉眼可见地比前几天差了不少,因为公务缠身语气简短,显得有些冷漠。
裴玉把手里的凤纹漆食盒递过去,道:“这是素心斋的糕点,特地买来送与姑姑,望姑姑保重身体。”
“你有心了。”陆如琢点了点头,神色似有缓和。
裴玉接过校尉手里的缰绳,亲自为她牵马,为她系紧大氅,看着陆如琢跨上高高的马背,夕阳余晖越过重重宫墙,落在她的背后,落满京华。
陆如琢调转马头,轻夹马腹,马蹄踩在宫门前的青石砖上,嘚嘚远去。
裴玉看着那道淡金色的背影。
她怔神间,笼在夕照下的那道身影由远及近,似乎又停在她面前。
裴玉陡然醒转。
不是似乎,是确实。
陆如琢翻身下马,在裴玉的注视下走近,寒冬里染上凉意的指尖徐徐抚上了她的脸。
“好好吃饭,等我回来。”女人柔声道。
第012章
“玫瑰酥、茯苓糕、蜜饯银杏,还有鸡丝银耳、八宝兔丁。”丹橘在拢翠阁的小厨房,走来走去地巡查,叉腰道,“这都是小姐最爱吃的,小姐最近心情不好,都做得用心点。”
“是,丹橘姑娘,我们省得的。”管事嬷嬷道。
丹橘点头,看看窗外的天色,小姐也该回府了。她拍了拍手,提了一食盒蜜饯,先往外面去了。
正巧赶上裴玉抬脚进院门。
“小姐!”丹橘提着食盒跑过来,道,“小姐,你最喜欢的银杏蜜饯,要不要吃两口?”
裴玉一反常态地没有拒绝,而是伸手道:“好啊,我尝尝。”
小丫头年纪小,差点儿流出眼泪。
见她呆呆地站着,裴玉笑道:“愣着干什么?要饿死你家小姐么?”
桌上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菜,裴玉吃了一大半,饱得不能再饱了才摆手让人撤下。
丹橘给她端来一杯热茶,好奇道:“小姐,你怎么突然胃口就好起来了。”
裴玉喝了一口茶,道:“我去见了姑姑。”
丹橘了然。
往后的不必说她也明白。
小姐总是这样,见到姑姑就欢喜,见不到姑姑就低落。她的喜怒哀乐、阴晴圆缺全都系在陆如琢一个人身上。
裴玉烟视媚行,抿唇笑了笑:“她让我好好吃饭,等她回家。”
话音刚落,只见丹橘捂住了嘴,惊呼声还是从指缝漏了出来。
“你怎么了?”裴玉蹙眉道。
丹橘两只手紧紧挡住嘴,疯狂地摇头。
话说出来未免太离经叛道,主子的事不是她一个小丫鬟能妄议的。
裴玉一拍桌子,茶水溅出来。
“说!”
丹橘跪下来。
“奴婢不敢。”
裴玉失了耐性,冷冷地看着她,道:“你现在说我还能恕你无罪,再有迟疑逐出陆府。”
丹橘咚咚磕了两个头。
“奴婢说,奴婢现在就说。”她爬起来,先把房门关上了。
裴玉目光逡巡,等她走过来,向后靠了靠身子,重新端起茶。
丹橘不敢看小姐的脸,低声道:“奴婢是觉得,小姐对都督,不似对长辈的敬爱之情,倒像是……倒像是……”
裴玉声音里没有情绪。
“像什么?”
丹橘一咬牙,跪地道:“像话本里说的男女之情!”
啪——
裴玉捏碎了手里的杯子。
“你好大的胆子。”她森然道。
“奴婢胡言乱语,当不得真的,小姐恕罪,小姐恕罪。”丹橘咚咚叩头,额上很快有了血迹。
“滚出去。”裴玉道。
丹橘应声是,连滚带爬地出去。
裴玉低下头,看着地面染血的瓷片碎渣,脸庞藏进烛光的阴影里。
……
许是裴玉的那一食盒糕点起了作用,陆如琢当夜便回府歇息。
不出意外,在裴玉这吃了个闭门羹。
守在门外的是另一个小丫头,有些面生。
陆如琢挑眉。
这小丫头差点吓得跪下,哆哆嗦嗦地道:“禀都督,小姐、小姐已经睡了。”
陆如琢慢吞吞地“哦”了声,转身走了。
小丫头背抵在房门前的柱子上,缓缓滑落,跪坐在地上。
陆如琢进了主院,身后悄无声息地多出一个影子,正是她院里侍候的婢女之一。
“丹橘今日被小姐责罚了。”
“缘由呢?”
“不知,晚膳的时候丹橘忽然关了房门,之后便一额头的血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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