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外的宫女笑着走过来捡起重新放进棋盒里,施礼退下。
君臣二人喝茶赏花,有说有笑。
陆如琢忽然道:“二殿下来了。”
女帝转过头去看,过了几息才听到亭外内侍们渐次响起“二殿下”的问候声。
女帝扬声道:“是漳儿吗?”
内侍们让开一条路,一个羸弱的少年从花.径走出来,他的眉眼与楚涟公主有几分相似,穿一身绿袍,宽大的袖子显得他更加单薄。
“儿臣向母皇请安。”二皇子还没跪下女帝就示意旁边的内侍扶他起来。
“见过二殿下。”
陆如琢站起来行礼。
“陆大人。”
二皇子长袖交叠还礼,文质楚楚。
女帝让二皇子到她身边,牵起他微凉的右手握住,慈爱道:“漳儿身子可好些了?”
二皇子温润含笑,道:“托母皇的福,儿臣好多了,今日来御花园晒晒太阳。”
母子温言片刻,二皇子道:“不打扰母皇与陆大人议事,儿臣先告退了。”
“去吧,晚些时候母皇去看你。”
二皇子身体不好,深居简出。虽然都是皇帝的儿女,但是女帝国事繁忙,不可能对二皇子和对帝姬一样上心。此外,女帝为了让朝臣死了另立储君的心,根本不带他出去。二皇子不管在宫中还是在朝中都没什么存在感。
她几乎把未来的一国之君只能是公主楚涟写在朝臣的脸上。
即便这样,她也知道有些人在暗中活动,支持这位该“顺理成章”继承皇位的皇子。
女帝看着二皇子离开的背影。
陆如琢没有说话。
待他走远了,女帝眼中闪过一丝沉色,道:“陆卿,之后你随朕到御书房,朕写一道密旨给你。”
陆如琢垂首应是。
女帝兀自坐了会儿,似乎在出神。
陆如琢没有打扰她,安静地在棋盘上摆棋谱,一手黑,一手白,玉棋落下的声音清脆悦耳。
摆到一半,女帝便伸手越过棋盘,将白子棋盒放在自己面前。
“来,与朕手谈一局。”
本就是来御花园下棋,怎可被扰了兴致。
女帝的棋路四方征伐,杀气腾腾,而陆如琢则讲究循循有序,润物无声。一来一往,交缠相斗,酣畅淋漓。
女帝沉思落下一子。
陆如琢二指拈着黑子,看着黑白交错的棋盘,道:“陛下,臣有一不情之请。”
“直言便是。”
“臣想回乡探亲。”
女帝抬起头,有些惊讶。
她知道陆如琢从何处来,除了一开始,并未问过她家中之事。如今她想回去看看,她自然无不应允。
“好,朕允了。”
“多谢陛下。”
“若不是朕身体欠佳,朕也想和你去看看朕的大好河山。”女帝叹气道。
“臣会给陛下写信的。”陆如琢说道。
女帝大笑:“朕又不是那黏糊之人,写信免了,有什么新奇的玩意儿,记得给我带一两样回来。”
陆如琢丢下黑玉棋子,拱手向天,道:“陛下坐拥天下……”
“别吹捧我了,朕命令你,把你的甜言蜜语收起来。真是奇了怪了,以前怎么不见你这么口甜舌滑的。”女帝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开口打断她道。
陆如琢一笑,又道:“臣……”
她还没说话,女帝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一把将黑棋子塞进陆如琢手里。
“下棋下棋,下棋不语真君子。”
第015章
裴玉迈步踏进府内,靴子上一脚的泥。
她回房更衣,丹橘将她换下的衣服叠好,闻见一股香烛纸钱的气味。
小姐是去祭奠什么人了吗?
丹橘这样想着,却并没有开口问,上次失言受罚之后,她分外小心不敢僭越。
丹橘抱着脏衣服出院门,在门口撞见主院的婢女。
丹橘屈身行礼:“翠竹姐姐好,是来找小姐的吗?”
翠竹点点头,恰好见裴玉就站在院子里,抿嘴一笑道:“主子请小姐过去,有事相商。”
裴玉掉头又进了房门。
女子的声音从里面清亮地传出来:“告诉姑姑,我换身衣裳,马上就到。”
丹橘:“?”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抱着的木盆,自我怀疑地喃喃道:“小姐不是刚换的衣裳吗?”
翠竹耳尖听到了,回到主院,对陆如琢据实相告。
陆如琢换下了面圣的官服,着一身素雅的缥色裙衫,坐在八仙椅里,望着空无一人的门口,忽然道:“我是不是也该换身衣衫?”
翠竹道:“奴婢去拿那件绛红色的?”
陆如琢自己先扑哧笑了:“不像话。”
翠竹道:“那还要奴婢去拿吗?”
陆如琢看了她几眼,似乎正要松口,门外却响起一道青雀般的女子声音。
“姑姑,我来了。”
那道身影一迈进来,室内被照得微微一亮。
裴玉穿着雪白绣银线的深衣,腰束金带,尽显腰身细盈。朱红丝绦垂下,悬一支碧玉短笛,走动间风采翩翩。
陆如琢一见她便笑了。
裴玉一阵脸热。
她往日从未打扮得如此隆重过,那笛子更是没有吹过几次。她一出门便后悔了,但再回去换衣裳时间已来不及,万一陆如琢等得太久又不想见她了。
裴玉硬着头皮在她下首的椅子里坐下,若无其事开口。
“不知姑姑找我何事?”
翠竹给她上了一盏茶。
陆如琢含笑道:“我向陛下求了假期,回乡探亲。”
裴玉心脏倏然跳快了一拍。
探亲?回乡?
终于要知道姑姑从哪里来,她的爹娘又是谁,她的家乡在哪里了!
但热血涌上之后,又慢慢凉下来。
她有记忆以来,陆如琢也出京办过几次差,曾前往边关督军,也曾白龙鱼服潜入民间,查江南道的贪污案。启元十三年间,黄河洪灾,五十万两赈灾银落到百姓手里不过十之一二,女帝空前震怒,派陆如琢亲自前去调查赈灾款的去向。
这些事陆如琢从来没有带过她。
裴玉定了定心,道:“姑姑放心,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一定会守好家里。”
陆如琢却摇头道:“不,你和我一起去。”
裴玉乍惊乍喜,看起来有些恍惚,呆呆地看着女人。
陆如琢温言解释道:“我从前不带你,是因为你年纪尚幼,经不住长途奔波。且赈灾之事过于凶险,我担心护不住你。如今你已长大,此行又没有杀身之祸,我决定带你一起去。”
裴玉喜得不知道说什么好,端起手边茶杯一饮而尽,大礼参拜:“多谢姑姑。”
陆如琢笑道:“行了,去收拾金银丝软,我们明日出发。”
裴玉抬头,惊讶:“明日?”
“你嫌太快?那晚些时日亦可。”
“不,就明日!说好的,不许反悔,我现在就去收拾行李!”
裴玉生怕她反口,不待她接话就飞也似的跑了。
裴玉在院中连翻了好几个跟斗,把房顶上的锦衣卫都惊动了,乌朱几人连诸葛弩都拿出来了,往下一瞧,啊,是小姐啊,那没事了。
不对,小姐怎么好端端的疯了?
乌朱几人面面相觑,静静地观察了一会儿,确认无事发生后才将诸葛弩收好,重新伏低身体。
厅中,陆如琢看着那道雀跃离开院落的身影,淡淡莞尔。
她起身回房。
翠竹跟着她走到院中,陆如琢身后悄无声息地多出另一个婢女。翠竹没有出声,只当没看见那人,自行施礼退下。
陆如琢进了房间。
“有件事交代你去办。”她对婢女低语了几句。
婢女应是,打开房门出去。
陆如琢走到衣柜前,翻出箱底保存完好的一个包裹,布料上乘,几乎鲜艳如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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