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39)
案发时,警方的第一个思路就是怀疑是集团内部人作的案,后来因为偷窃受害者遗体这件个人风格极其明显的行为,才把破案方向转到受害者私人人际关系里。
现在,又绕回原地了。
“张猛的女儿张庭的手术就在这几天了,器官捐赠人指定了捐赠,慈善机构也指定捐助了一笔钱,让张庭进行手术和术后恢复。”林默跟沈眷汇报,“警方在调查捐赠者背景,这里面肯定有人动手脚,那家慈善机构叫好善基金会,他们名声不太好。”
林默推了下眼睛,抬起头,眼睛里有些嫌恶:“早年就有私吞捐赠人善款的事情,但没留下证据,后来换了个名字,大家就淡忘了。这次,他们利用这起案子,买热搜,写软文,强调肇事司机的难处,写他身为人父的慈爱和生活不易,又写了很多他们父女间的温馨互动,引发很多不明真相的网友同情,给基金会刷了一大波好感,还得到了不少捐赠。”
林默猜肯定就是这家基金会见利就上的勇气,让凶手选中了他们。
“他们不法的罪证,我已经拿到了。”林默做事,一向利落。
“交给警方。”沈眷说。
交给警方,然后司法介入,顾氏再施把力,这种规模不大不小的基金会就能被查个底朝天,什么小动作都藏不住。肯定能查出他们的决策人为什么会不惜得罪顾氏也要给张庭捐款。
“好。”林默说,然后说起了另一件事,“祝瑞中、周兴瑞、肖郁找过您好几次,说要上门吊唁。”
祝瑞中、周兴瑞、肖郁就是那三个把子女安插到顾树歌身边的人。本意是什么,不好说,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他们肯定坐不住。
说到吊唁,林默停顿了一下,他脸上显出犹豫的神色,看了沈眷一眼,说:“顾小姐亡故已经半个月了,追悼会、葬礼怎么安排,还得董事长拿主意。”
人没了这么久,沈眷作为顾树歌的嫂子,遗产继承人,一句话都没说,既没操办追悼会,也没去公司,反倒跑去寺庙里,一住就是五天,外人早就奇怪了。
顾树歌就在她身边,她还要永远留在她身边的,办葬礼太不吉利。沈眷说:“不急。”
林默挣扎了半晌,还是说了出来:“您在寺庙待了好几天,已经有传言说是您被顾小姐的亡魂纠缠,害怕得睡不着觉,才躲到寺庙里辟邪的。”
顾树歌生气,沈眷才没有害怕她的纠缠,更没有要辟邪驱她,怎么群众总是胡言乱语。
她们是坐在车里,沈眷和顾树歌坐后座,林默坐在副驾驶上。
顾树歌气完,在沈眷的手心写了个:“哼!”
沈眷低头笑了一下,温和地开口:“小歌没有纠缠我。”
林默点头,这种封建迷信说法,谁信呢。
“是我纠缠她。”
林默又点头,点到一半,好像哪里不对,就停住了。
“我去寺庙,是为了找办法看看能不能纠缠她久一点。”
林默倒吸了一口冷气,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第一回 在上司面前失态,哆哆嗦嗦地说:“您、您、您……”
顾树歌忙在沈眷手心疯狂画叉,一边画,一边想,沈眷说是她纠缠她呢,还说她想跟她纠缠得久一点。这么一想,画叉的速度都慢了下来,她咬着下唇,都不敢看沈眷了。
沈眷感觉到手心就像是在被轻轻地挠,痒痒的,接着,她惊讶地发现,消失了两天的波浪线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林默:我尽心尽力,忠心耿耿地办事,为什么还要吓我。
早吧,长吧,说了早就早的。
第四十章
波浪线又回来了。
像是一切又重归正轨。
沈眷笑了笑,顾树歌余光瞥见她笑了,有些不明所以,不知她为什么忽然发笑。
副驾驶座上的林默吞咽着口水,转头过来,颤着声:“您……”他您了半天,才克制住脊背上的阴冷,出于礼貌地关心了一句:“您、您找到办法了吗?”
顾树歌急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继续再沈眷手心画叉,让她不要说了,被误会她得了臆想症之类的心理疾病怎么办。
沈眷有分寸,只是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林默一看,自然以为董事长是同他开玩笑的,暗自骂了自己一句,太过疑神疑鬼了。
可见沈眷能笑了,他也挺高兴的,说:“您能放松心情是最好的。”他平时从不插嘴沈眷的私事,这时开了口,又真心地说了两句:“您为顾小姐的事好多天没有笑过了,公司的日常事务也搁置了下来。”
在林默这个沈眷身边的特别助理看来,顾树歌出事后,沈眷的生活彻底变轨,不去公司,不管事,一心一意地往寺庙跑,或是追踪案情。
后者还好说,既然顾小姐死于谋杀,于情于理,都要查出凶手,告慰亡灵。可前者,不只是外人,连林默这个跟在沈眷身边的心腹都觉得很奇怪,只觉得他们董事长就跟中了邪似的,突然间迷信起神神鬼鬼的东西。
他斟酌着言辞,劝了一句:“顾小姐肯定也不愿意看您这样的,现在的寺庙谁知道有没有装神弄鬼骗人的把戏,我看不如这样,如果董事长想要给顾小姐做场法事,我去打听灵验的法师,咱们请他来,给顾小姐超度安魂,然后再开追悼会,行吗?”
白马寺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寺,每年都有不少信徒在大年初一通宵排队,只为能上新年的第一炷香。这样的寺宇都装神弄鬼,他要到哪里去找灵验的法师?
顾树歌有些听不明白,她直觉敏感,总觉得林默这句话是有深意的,可是她听不出来。顾树歌有些不安地动了动,朝沈眷那边靠了一点。
沈眷只回答了一句:“不用。”
林默面上显出失望和焦急,但也没再劝说。
顾树歌反复地琢磨了一下,才回过味来,林默的话看似是找个灵验的法师,给她超度亡魂,其实是想让沈眷别再往寺庙跑了。
大公司的老板迷信一点很正常,可是放下正常事务住到寺庙里,又是这么个时间点,肯定有很多人说闲话,对沈眷本人和集团的形象都不好。请法师做场法事的意思是,超度了亡魂,让生者安心,也让死者轮回,不要再执著于此了。
但沈眷拒绝了。
顾树歌一想明白,就急了,外人该怎么看沈眷啊。她急着在沈眷的手心写:“答应他。”
沈眷作为顾氏的决策人,并且这么年轻就压下众多势力,在集团里坐稳董事长的位置,有一点是肯定,就是她有自己的行事思路,且说一不二,不一定会对底下的人解释用意,但绝对不会朝令夕改。
她刚刚就是按照习惯,否定了林默的劝说。
可是顾树歌不想让沈眷遭受非议和怪异的目光,她又写了一遍:“答应他。”
沈眷觉得如果她不听小歌的,小歌可能会开启复读机模式,在她手心反复地写“答应他”。
果然,见她还不说话,顾树歌皱紧了眉头,用一种强调性的力道,再写:“答应他。”
“找到径云大师,除了他,谁来主持法事,我都不放心。”沈眷改口道。
林默马上点头:“我催得紧一点。”说完又犯愁,这位大师,可是到现在为止一点踪迹都没有呢。
顾树歌这才放心了,在沈眷的身边乖乖坐好,沈眷感觉得到身边小鬼的动作,察觉她又纠正起自己的坐姿来,眼中闪过笑意,而后就闭起眼来,像是休息,又像是思考着什么。
顾树歌有点无聊了,转头看窗外飞快倒退的街景。
她想起车祸那天,她刚变成鬼,在车祸现场的时候,感觉到有一道目光在看她,但是她回头去找,并没有找到任何熟悉的面孔。
不过当时现场人围了不少,随便动一动就可能被前面的人挡住,没看到也很正常。
顾树歌相信自己的直觉,所以,那会不会是凶手到现场来,亲自看她被撞击的一幕,看她的尸体支离破碎地躺在血泊里。
按照之前做过的犯罪者心理分析来看,这个猜测是有可能的。
所以,还能得出一个结论,就是凶手在案发当时已经在国内,并且那天很可能在犯罪现场。
顾树歌和沈眷在藏经阁里就做了决定,打算用血浇筑魂体,然后等径云大师出现,向他讨教灵气的问题。沈眷并不是把希望寄托在一个人身上的人,除了找这和尚,她还在打听别的高人,可惜的是,到目前为止,并没有什么特别灵验的高人被找到。
肉身的事有了眉目,也进入了瓶颈,很难再有进益,所以她们都把放到了案子上。
顾树歌想了半天,都没找到能支撑她这个结论的证据。
她觉得跟沈眷说一说,沈眷肯定相信她的直觉的。
他们本来是打算去警局,但到半路,刘国华打电话来,说是已经审完了。由于没有证据,也就没有拘留,嫌疑人都放了,只是限制他们离境而已。他想把今天的审讯来跟沈眷说一说,顺便还想问她些事。
于是沈眷就让把车停到了路边,去了路边的一家咖啡店。
没等多久刘国华就到了。
顾树歌没有坐在沈眷边上,她在店里走来走去地看,反正也没人看得到她,她就自己随便走动了。她在店里散步似的走,也不是因为无聊,而是她最近有一个担心。
她害怕忘了做人时的习惯。
在最开始变成鬼的那两天,她走路就是走路,坐姿也和生前一样,说话也是正常说话,哪怕没人听得到她,只能自言自语,都是好好开口说的。
但现在,过去才半个多月,她就不一样了,也不知道是死后本来就会减少人的特征,还是别的原因。她偶尔会用飘来代替走路,因为飘更省力。坐的时候,也不那么规规矩矩了,因为没人看到。她进出的时候,也不一定走门,因为墙也拦不住她。说话也用写字代替了,很少开口。
顾树歌很担心她忘了生前的习惯,时间一长就变成了彻彻底底的鬼,那就太可怕了,毕竟她虽然知道自己不是人了,但她还是想要做人的。
所以她想看一看一般人的动作,习惯,如果哪天她生前的习惯彻底消失了,她还能刻意地模仿。
但这些,她没有和沈眷说过,所以沈眷感觉到顾树歌在店里一步一步地走,有时会看看菜单,有时会停留在某一桌,像是在听客人说什么,有时会站在窗前看外面的风景,并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刘国华一来,就跟沈眷说了审讯的结果:“暂时还没有看到哪一位身上有嫌疑。”他停顿了一下,改口说,“应该是,每一位嫌疑人都没洗脱自己身上的嫌疑,只是目前看来,还没找出哪一位嫌疑更大。”
顾树歌看到他来,就走回来了,坐到沈眷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