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官发财在宋朝 上(89)
回想几年前省试放榜时,榜下多方你争我抢的光景,以及竟连七旬老者都不曾放过的狂热,就足够叫柳七感到记忆犹新。
上回错过陆辞被人当街捉走的狼狈情景,固然使他感到遗憾,但在这能少一事就少一事的京城里头,还是提前避免了好。
陆辞一时无语,半晌才无奈道:“柳兄之未雨绸缪,高瞻远瞩,愚弟受教。只是如此高看,我可担当不起。”
就算他这两场自我感觉是发挥不错了,但要想在七千多人中脱颖而出,成为被录取的一员,也绝非易事。
柳七却完全没听进去,兀自在双眼放光地喃喃自语道:“若摅羽中了省元,还是本朝中最年轻的一位呢……”
他在那嘟嘟囔囔,陆辞虽仅捕捉到只言片语,也一下明白了,顿时嘴角抽抽,实在忍不住打断了柳七的白日梦:“柳兄,夜深人静,要做梦的话,还是躺床上去做吧。”
三场才考了两场,距离放榜更还有十天半月,而瞧柳七这神神叨叨、对他信心十足的架势,倒像是想直接将那绝无可能的省元的印戳给盖他头上了。
陆辞自己的想法一如最初。
作为头回应举,只要全力以赴、不留遗憾,再尽可能地汲取赴考经验,就已经足够了。
是否登榜提名,倒不是重点。
柳七笑眯眯道:“与其为我操心,摅羽还是趁放榜前,多练练冬泅吧。”
看着柳七莫名其妙地对他抱有十足信心,陆辞在感到动容之余,就尽是哭笑不得了。
二人在说话时,早早就换好寝服,却因一直惦记着陆辞难得一见的消沉模样,而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的朱说,也偷偷摸进来了。
他原还隐约抱着扰人安歇的羞愧,随着看到灯还亮着、里头还有个厚颜无耻地捷足先登的柳七后,就荡然无存了。
朱说蹙了蹙眉,脱口而出道:“柳兄怎么在这?”
柳七好整以暇地抱着臂,闻言笑容满面地来了个四两拨千斤:“朱弟是为何故在这,我便是为何在这。”
朱说的眉头,就皱得更紧了。
这个没走又来一个,还是朱说……
陆辞揉揉眉心,想到朱说的来因多半跟柳七一样,心里就只剩一片柔软,而生不出半分被耽误睡眠的埋怨来。
唯一的错,就怪他自己为配合其他人演情绪不高的模样,结果一不留神就演过头了吧。
事到如今,他也彻底放弃独睡的念头了,笑道:“我并无事,劳你们惦记,实在抱歉得很。你们若也因独睡而难以成眠,又不嫌我这床挤,那不妨熄了灯,陪我躺下,稍微聊会儿,也就能直接睡去了。”
都快忘了来意的二人闻此提议,自是从善如流。
于是片刻后,朱说和柳七就一左一右地紧挨着陆辞在这张独睡宽敞、三人也能勉强挤下的床上躺下,高高兴兴地熄了灯。
陆辞闭着眼,一边昏昏沉沉地酝酿睡意,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左右两边人的话。
他可算是明白,史上与关张同塌而眠的刘备的感受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宋朝的婚娶年龄:
宋代大臣诸书中的建议,略有上下:
宋仁宗《天圣令》规定婚龄男十五岁,女十三岁;
宋司马光《书仪》中的婚龄,男十六至三十岁,女十四至二十岁;
南宋嘉定(1208-1224)年间,朝廷规定婚龄,男十六岁,女十四岁;
南宋朱熹《家礼》中的婚龄,男十六岁,女十四岁。
从上述得知,唐宋的婚龄,以男十六岁、女十四岁为起婚年龄。这当然为法定婚龄而已。王肃据《孔子家语》、《服经》等,以为“男十六可娶,女十四可嫁”。司马光也说:“男子十六精通,女子十四而化,是则可以生民焉。”(《两宋文化史》)
2.关于七十岁也遭捉婿之事,史上是确有其事的。
那位进士叫韩南老,对此还作诗一首:“读尽文书一百担,老来方得一青衫。媒人却问余年纪,四十年前三十三。”(《假装生活在宋朝》)
第六十三章
卯时将至,天色未明。
还没从昨日策论做砸的打击中恢复完全的几人,睡得不甚安稳,此时就已纷纷睁开了眼,在遥远却也响亮的鸣钟声里,默默起身更衣洗漱了。
跟陆辞说过话,卸下了心里一些包袱的钟元,无疑是起得最早的。
他衣着整齐地坐在屋中,等早膳送来的这阵子里,只觉浑身不得劲儿。
想再读读书吧,又心烦意乱,着实读不进去,索性脱下最厚实的那件外衣,就在院子里小跑起来。
他跑了十几圈时,易庶就揉着泛红的惺忪睡眼,第二个走出房来。
接着走出来的,就是精神不振,哈欠连天的滕宗谅。
他们虽还是没精打采的模样,但总体来说,好歹比昨夜死气沉沉的架势要好多了。
下仆们将这看在眼里,由衷地松了口气,忙起来也有干劲多了。
更叫他们安心的,便是不久后一身衣冠楚楚,光彩照人地行出的陆辞,眉眼微弯,唇角也重新带上了被众人熟悉的温和笑意。
陆辞意识到昨晚演过了头,还惹得柳七和朱说好一阵担心后,自然就不会再装作失落消沉的模样了。
刚在院子里跑完三十圈,正毫无形象地趴在桌上一边等吃的、一边大喘气的钟元,甫一看到陆辞这很是夺目的精神模样,差点没被晃到眼睛。
易庶倒先是眼前一亮,下意识地起身就想迎上前去,结果就想起昨晚闷头大哭一场就走的窘事。
他步履一滞,脸上略微发烫,打招呼时也不甚利索了:“摅、摅羽兄。”
“嗯,你歇得还好吗?”
陆辞笑着应了一声,随口问了句。
当他于圆桌边坐下的下一刻起,就如给一副单调枯燥的画卷上了明艳的色彩一样,整间屋里没精打采的人都活了过来,一道道精致可口的早点也陆续送上来了。
心里还有几分颓丧的滕宗谅,嘴角也不知不觉地微微翘起。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跟陆辞打招呼,在不经意间瞥到陆辞房里接着行出的两人后,眼底神色就一下转为了错愕。
他先不解地看向慢条斯理地咀嚼着煎燠肉的陆辞,又很快扭过头来,困惑地看向柳七。
这日柳七穿了一身窄袖收腰的白缎长袍,腰配角带,头簪小冠,脚踏黑履,手里一如既往地握着一把山水画折扇,在这大冷天里也笑吟吟地摇着。
他在着装服饰上,其实并无半点逾制,只胜在细节上的考究精致,加上那浑然天成的慵懒风流,就将潇洒倜傥的气质给带出来了。
要让陆辞评价的话,便是天生的衣架子,加上不错的审美和衣品了。
落后柳七两步,慢条斯理地同样也从陆辞屋里出来的朱说,则处于另一个极端——今日比前两日都要来得冷,他也就裹得比前两日都要厚实得多,明明是瘦削的少年郎,愣是裹得比柳七要厚实上一圈,愈发圆墩墩的,似一颗朴素的球。
除了同样不注重外表的钟元没觉得任何不妥外,见朱说这变本加厉的保暖态度,都露出一脸卒不忍睹的表情来。
陆辞闭上眼,深深地呼了口气。
还好殿试设在三月春,那时气温回暖,朱说就能自觉地穿薄一些了。
生生胖了一圈的朱说,若无其事地挪到陆辞身边坐下,柳七也理所当然地占据了陆辞另一侧的位置,把原来坐在陆辞身边的滕宗谅生生挤开一点。
易庶和钟元只抬头看了一眼他们,就继续专心扒着碗里的盘游饭了。
唯有滕宗谅左看右看一阵,着实忍不住了,问道:“要我没记错的话,那的确是摅羽的房间吧?怎么柳兄和朱弟都在里头?”
柳七不着痕迹地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腰,坦坦荡荡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昨夜摅羽盛情相邀,我们三人便同床而眠了。”
这话说的,在场人里显然没人会信。
陆辞看都懒得看他:“呵呵。”
朱说面无表情地盯着避重就轻的柳七:明明是柳七先去的摅羽兄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