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具人的自我修养(128)
韩逢虽然病了,也没有一点病秧子的模样,斜斜地坐在王玄真对面,捧着热茶轻抿。
王玄真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忽然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韩逢抬眼,“二十有一。”
王玄真松了口气,二十有一,先帝死了整十八年,那就不是转世,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韩逢,越看越觉得韩逢这副暗藏丘壑的模样十分可恶,简直恶心,比当今在位的皇帝还要让他看不得,于是冷了语气道:“说吧,你打算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韩逢主动惹上门,说要帮他,当然也是因为他能帮韩逢,利益交换,王玄真再精明不过。
“一张调任令,”韩逢把玩着手上的瓷杯,慢条斯理道,“工部,为国为民,很好,但我——更喜欢刑部。”
王玄真轻笑了一下,“我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我必须先警告你,如果事情败露,我一定能全身而退。”
“那是自然,”韩逢唇角带笑,语气平缓,“以国舅爷的身份,”深沉的目光射向王玄真,“什么险境不能脱身。”
王玄真手攥在了椅子狰狞的虎头上,银牙一闪,“如果你耍我,我就先挖了你的眼珠子,再将你送到最下贱肮脏的暗娼楼里卖春。”
“不敢。”韩逢起身,抬手揪了下鼻尖。
王玄真道:“我送两个婢女给你。”
韩逢搓了搓手指,忽道:“借帕子一用?”
王玄真厌恶地看了他一眼,扯了袖间的帕子扔给他,韩逢擦了手指,对王玄真道:“派人监视我?没必要,国舅爷你送几个,我杀几个,何必枉害无辜?”
王玄真笑了一下,细声细气道:“我偏要送。”
“那把钱不换给我吧。”韩逢道。
在王玄真抬手那一刻,韩逢已经眼明手快地偏身闪了过去,瓷碗从他鬓边擦过,砸在墙上摔了个脆响。
韩逢对他的疯癫见怪不怪,摆了摆手上的帕子,飘飘然离开了。
又是钱不换送的韩逢出府,这次钱不换态度更加恭敬,韩逢上马车之前,招了一下他,在他耳边耳语了两句,钱不换面色骤变,抬头时,韩逢已跳上了马车。
钱不换回去后便遭到了王玄真的盘问,“韩逢跟你说什么了?”
钱不换面色平稳,忍住内心的惴惴,对王玄真道:“韩大人说有空一起喝酒。”
“喝你娘!”王玄真暴跳如雷,又是对着钱不换疾风骤雨地殴打了一番。
钱不换低头忍耐,脑海里却是浮现出了韩逢上马车前对他说的话语——‘王玄真知道你是太后的人吗?’
马车内,韩逢摇摇晃晃,掐指算了时日,对车夫道:“去户部。”
车夫应了一声,将马车方向从韩府调向了户部。
户部忙得人仰马翻。
太后的千秋节到了,银子来来回回进进出出,真是叫他们忙得头都快疼了。
林奇手上正在找文书,却听有人进来道:“林大人,外头水部的韩郎中找您。”
林奇翻找文书的动作顿住,睫毛轻轻一扇,面颊微红,“知道了。”
第95章 高山流水8
韩逢又是有一段时日没见林奇了,上回分别的太不像样,他也是没多少脸面去见林奇,今日总算鼓起了勇气过来,立在门口,低垂着头,藏起心头惴惴。
林奇起初脚步还算沉稳,慢慢地越走越快,擦肩而过的齐甚君只来得及说一声“子……”,林奇就过去了,只留下一点淡淡的香气。
齐甚君目瞪口呆地转身,“这是急什么呢?”
远远地瞧见门口,林奇的脚步又慢了下来,一步一步调匀了呼吸,深吸了口气才过去。
“韩大人。”
韩逢听到呼唤声猛然回头。
秋雨乍停,碧空如洗压着朱红门楣,修长的身影在身后纵深的庭院中显出压倒般的清艳绝尘,林奇负手而笑,韩逢从他面上觉出一点别样的情致,像是欲语还羞般的怯,仔细一看,林奇目光明亮,又哪里有半分的不坦荡?
分明是他自己心有爱意,徒添相思,韩逢心中轻叹了口气,“林大人,你今日可算忙?”
户部没有一天不忙,林奇在背后手压着手,回避道:“韩大人找我有什么事?”
“前端时日承蒙大人照顾,我感念在心,也没什么能报答林大人的,翡娥山枫叶正浓,借红献君,望君允准。”韩逢微一拱手,乌发从两侧垂落,他的病虽然是还未好全,高大的身形在林奇面前,即便是躬身也显出不凡威仪。
林奇嘴唇一抿,侧着脸,模模糊糊地笑了一下,“好。”
韩逢让国舅府的马车半道去了工部,又骑了自己的马来,林奇也叫仆从牵了他的马,那马儿似乎认识韩逢,见到韩逢还亲昵地上去拱了一下韩逢的肩膀。
看到这马,韩逢便想起上回两人同乘一骑所发生的糗事,面色红了一下。
林奇牵了马,轻拍了一下马背,镇定道:“韩大人马术不错,它念念不忘。”
话音落下,两人俱是寂静脸红,林奇说的寻常,说完却觉得自己像是在跟韩逢调情,忙住了嘴上马,多说多错,干脆不说了。
韩逢与林奇并肩骑马,往郊外翡娥山行去。
两人沉默不言,两匹马倒是要好,缓慢走着,还时不时地耳鬓厮磨一番,韩逢看得恼火,用力拽了一下马缰,哪知他骑的这匹马脾气也大得很,立即忿忿地嘶鸣了两声,摇头摆尾的像是要把韩逢甩下去。
林奇被动静吸引过去目光,柔和一笑,“韩大人何必与它较劲。”
“不通人性的东西。”韩逢尴尬道,手上还是听了林奇,略微松了劲,那马果然又向林奇的马凑了过去。
林奇道:“许是到了时候了,不如就成全了它们。”
动物发情,缘总是挡不住的,非要疏解了才好。
韩逢目光如电地在两匹要好的马头上掠过,“我这匹马是公的。”
“这……”林奇边说边转过了头,“我这匹马也是公的……”
他说话声音渐渐微弱,最后一点尾音飘散在了空中,让人抓不住了。
韩逢握着马缰望向林奇,两人并排,他视线中的便是林奇清俊的侧脸,林奇的相貌并不似王玄真那样阴柔若好女,他轮廓分明,下颚线是一个锋锐的弧度,暗藏傲气。
韩逢收回目光,心无旁骛。
翡娥山的枫叶是京郊盛景,上山看枫的人不尽其数,韩逢与林奇将马栓在山下茶棚让人看管,一起迈上了石阶。
昨夜刚下的雨,石阶上冒出了密密的青苔,韩逢注意着脚下,对林奇道:“林大人小心路滑。”
“不碍事,”林奇成天在户部埋头在文书之中,又因为阴雨绵绵,好久没有像这样外出步行,颇觉趣味,深吸了一口气,对韩逢笑道,“山间清新,真是爽快。”
韩逢被那一笑花了眼,也回以一笑,“连日秋雨,今日总算是天晴了。”
日光从茂盛的树中投下,照射出重重树影与叠叠光斑印在石阶上颇有意趣,身旁有人似乎着急过去,飞快地从林奇身边挤过,林奇肩膀被人一打,人微微一侧脚步一个打滑,韩逢一直留心着,立刻伸手稳稳地揽住了林奇,“当心。”
韩逢的臂膀十分有力,箍在肩侧给人以强大的安全感,林奇微低了头,“多谢。”又感觉闻到了韩逢身上淡淡的药味,多看了韩逢一眼,“韩大人,你的病还没好?”
“快了。”韩逢松了手,未曾多言,悄然走到林奇右侧,让林奇靠着栏杆一侧,这样也会避免再有人推挤林奇。
越往上,人越少,韩逢听着林奇的呼吸声渐渐有些急促,停下了脚步,对林奇道:“就到这儿吧。”
翡娥山漫山遍野的枫树,从石阶往岔道上过去有数不清的亭子,正适合三五亲友赏景论诗。
韩逢带着林奇入了一个僻静的亭子,还无人占领,于是他抬起袖子,用袖面去擦拭石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