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具人的自我修养(174)
这一句话,虞潭秋看得出林奇是真心说的。
虞潭秋两颊的肌肉紧了紧,一时不知是喜是悲,想回应又不想回应,自己与自己左右互博了一下,想说‘嗯’,发出声来却是‘哞’的一声,像牛叫又像狗叫,综合下来,倒是最像驴叫。
虞潭秋似乎这时才又意识到了自己的缺陷:他现在的声音也太难听了!狗叫都比他动人!
林奇没有介意虞潭秋的嗓子,很动情地将眼睛轻轻靠在虞潭秋的肩膀上。
虞潭秋心情复杂地又拍了林奇的背一下,也不知道此刻林奇靠的是他虞潭秋,还是烧成了灰的‘虞伯驹’。
两人沉默地抒发了哀思以后,打算一起走回林宅。
路上,林奇将巡捕房来铺子的事情说给了虞潭秋听,林奇觉得遇上事没必要瞒着虞潭秋,让虞潭秋也有个心理准备。
虞潭秋一听,原本是想暴怒的,又想起自己是一日的虞伯驹,于是忍下了暴怒,心中冷笑了一声,什么东西也敢闹上林奇,他非得给林奇出了这口恶气不可。
林奇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总说得清的。”
虞潭秋沉默不语,满肚子里翻江倒海的阴谋诡计。
“潭秋,你晚上想吃什么?”林奇来兴致,想让虞潭秋和他一起去买菜。
虞潭秋同意了,与林奇一同去买菜这种事听上去有种生活气的亲密,只要不去想他是‘一日虞伯驹’,那就天下太平。
林奇心里也很高兴,不知不觉就买地多了,虞潭秋来者不拒地提了满满两手的菜,林奇又买了两斤柿饼,小摊贩见他毫不犹豫地把东西往后递,笑道:“哟,哪里来的小孩,拎那么多东西,怪吃力的呢。”
林奇回头一看,虞潭秋两条最近又更长的胳膊在空荡荡的校服衬衣袖管里晃动着,手心都被勒红了,脸色也不大好。
虞潭秋对上林奇吃惊的眼神,心里立刻浮上一个念头:完了,‘一日虞伯驹’演砸了。
第133章 尊老爱幼9
林奇第二天鼓起勇气去了裁缝铺,发现裁缝铺的小伙计跑了,没拿走什么别的东西,就单是少了个人。
林奇略微想想明白了前因后果,手轻轻扶在桌上,止住头顶的晕眩,心里七上八下也不知道会面对什么。
这样的世道,往往是一点小事就会将原本稳定的生活轨迹一路拉向脱轨,而你却无计可施。
既然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林奇也就不去想他,横竖也只能这样,既来之则安之,顺风而倒就是了。
铺子里还有要做的衣裳,林奇骤然间没了打下手的伙计,自己一个人忙忙碌碌的倒也充实,很快就将这件事抛诸脑后。
林奇还挺喜欢做衣裳,一是过程有趣,二是做衣裳的时候会想着是做给谁的,不同的人不同的脾性不同的习惯,衣裳都得做的不同,既是考验裁缝的本事,也是考验看人的本事。
一直到腹中饥饿,林奇看了眼钟表才发觉已到了午餐的时间。
附近就有家还算不错的面馆子,哨子面香得惊人。
林奇换了身外出的藏青长袍,心里很平静地去享用一碗鲜香麻辣的哨子面。
面馆子里人不多,街上救济会的人开着车在撒票子,一张票子换一袋米,不知多少人蜂拥到接上去抢票子,堪称万人空巷。
林奇对救济会掺了许多稻壳的米不感兴趣,对他们票子上的‘耶稣’‘赎罪’更不感冒,专心地吃自己的一碗哨子面,他另外要了碟糖蒜,一辣一甜,吃得有滋有味。
吃完一碗面,林奇走在空荡的街上,闲庭信步地消食,走回裁缝铺倒也差不多了。
地上飘着许多印着口号的纸,林奇低头去看纸上的内容,单是弯腰看,也不捡,有顺着他视线的就多看几眼,歪头歪脑的就不去费那个劲看他,来来回回地倒也将纸上的内容看得七七八八了。
是一封劝降书。
写这封劝降书的人堪称文采风流,字字珠玑,痛陈了反抗的坏处,直言只有让大阳本帝国接管本国才是最文明最符合世事发展的选择,请所有的国民都做好迎接大阳本帝国黄军的准备。
林奇目光掠过层层叠叠的纸张,天上还在飞,湛蓝的天空下飞机飞过,一丛丛的,像一群鸽子呼啦啦地飞了下来。
一双高跟鞋踩在了纸上,林奇抬眼,望见一个曼妙的美人,朱色旗袍,雪白的皮毛,修长的脖颈上挂着金镶玉,面目浓艳,眼珠黑白分明,她开口道:“林师傅?”
“你好。”林奇收敛心神,客气道。
“你好,我是夏其多,想来找你做件衣裳。”
林奇很吃惊。
夏其多的名字他是听过的。
他为许多太太做衣裳,太太们经常会提到‘夏其多’这个名字,后缀也都是狐狸精、贱人等词汇。
裁缝铺内,夏其多很仔细地观察了铺子里的成衣,边看边点头,对林奇道:“很好看。”
夏其多说话简洁明快又干脆,丝毫没有故意捏调子的软语,她的妆面浓艳,气质却更偏向于潇洒利落,这使她有种奇异的魅力。
“多谢。”林奇头一次见到这传言中的交际花,尽力克制住自己好奇的目光,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没礼貌。
夏其多道:“有人说你很会做衣裳。”
林奇道:“跟师傅学的本事,不敢说很会,尽心而已。”
夏其多笑了一下,她笑的时候嘴唇有点歪向右侧,轻佻又邪肆,目光却很澄澈,“能做到尽心的手艺人不多了。”
夏其多要定制一件旗袍,说她很快就要,林奇告诉她,他的旗袍都是排着日子做,夏其多那一件最快也要排到明年了。
夏其多摇头,一丝不苟的盘发从鬓边滑了一缕,落在她毫无瑕疵的腮边,静静笑道:“你怎么那么傻,我帮你,你还不懂吗?”
林奇愣住。
这从何说起?
夏其多见他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模样,边笑边摇头,“你若是想早点摆脱身上难缠的事,就乖乖听我的话。”
林奇反应过来了,夏其多指的是他身上这‘剽窃’的麻烦事。
林奇忙道:“谁请你来的?”
夏其多神秘一笑,翩然转身,挥了挥手,“明天上午9点到棠帝花园17号来找我。”
林奇心里挺糊涂,有人在帮他,至于那个人……会是虞潭秋吗?
到了快傍晚时,天上下个没完的纸片终于停了,林奇出去将铺子周围地上的纸拾掇起来,没捡几张,远远地有漆黑的车开来,林奇手上卷着一团的纸站在原地,漆黑的车停在林奇面前,轮子里卷进去许多张纸。
跳下车的是巡捕房的人,为首的正是之前来通知林奇‘他犯了事’的人,此刻他面上笑容满面,甚至还带着点讨好意味,手上提着个精美的果篮,“林师傅,一场误会,害您受惊了。”
林奇莫名其妙地受了巡捕房的威胁,又莫名其妙地收到了巡捕房的道歉,车开走了,只留下林奇提着手里的果篮一脸茫然。
去接虞潭秋的时候,林奇没有接到人,有个比虞潭秋更壮实的伶俐小子对他说:“虞哥说让您自己回去,他马上就回来。”
“虞哥?”林奇震惊道。
伶俐小子丝毫不觉得自己叫虞潭秋虞哥有什么不对劲,满不在乎道:“林叔,要不我送送您?”
林奇惊悚地跑了。
回到家里,林奇把果篮放下,整个人陷入了沉思,一个夏其多,一个果篮,一看就是两人所为,其中必然有一个是虞潭秋做的,那么……会是哪一个呢?林奇为难地看了一眼果篮。
没等林奇想太久,虞潭秋回来了,穿着校服,高个子,摇摇晃晃的,面色也一贯的阴沉,总之就是看不出什么特别。
林奇马上起身道:“潭秋,你回来了。”
虞潭秋率先看到了桌上精美的果篮,这个天气,果篮里装了一只硕大的西瓜,看着就很夺人眼球,他道:“谁送的?”
林奇扭了下手,将傍晚巡捕房来致歉的事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