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不得不仰卧起坐(281)
西锤旱灾开始之后,百姓举家迁移,村庄的民房全部闲置,里面的生活用具倒是一应俱全,解臻照顾了路七两个时辰后,方才从安置的房间内走出,撩开门帘来到对门的陈殊所在之处。
“他还好吗?”有鸩安予以前翻云覆雨的先例,陈殊守在昏迷的鸩安予旁边问道。
但路七是陈殊在这个世界上最早认识的几个人之一,两人曾经一起同行数日,后路七不惜暴露身份帮他对付江湖中人,陈殊感念他的恩义,心中也少不得一阵牵挂。
“路七醒了一会,但他元气大伤,适才又重新昏睡了。”解臻神情偏淡,背脊有说不出的紧绷,“我师父在旁边照看,应该没什么大碍。”
陈殊闻言稍稍安心:“那路七可有说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路七这几年一直在调查天行藏。”解臻闻言默了默,看向鸩安予道,“他清醒时说这次鸩安予会出现在西锤,恐怕就是和天行藏有关。”
陈殊脸色变了变。
天行藏诡异,按照陈殊现在已经知道的信息,此处很可能是不同于他和解臻所在的世界,也不同于他和陈婉所在的世界,而是一个极度辉煌过,后来又湮灭在时间洪流中的异界文明。他曾经在长明的记忆里见过栩栩如生的黑塔和样貌各异的怪物,恐怕就是天行藏曾经盛极一时的写照。
这个文明有太多不确定的因素,二十年前江湖人打开此处魔盒,一度造成江湖风云变化,更造就了像诡云谲、荼毒生这样不老不死的怪物,至今仍是影响深远。而解臻当时很可能就是被囚禁在那一处的魂魄,这无论对于他还是解臻来说,都是禁忌一样的存在。
“路通明说,他这几年一直跟着鸩安予,但在一年前,鸩安予突然开始不受控制开始往西走。”解臻道,“起先两人都没有注意,直至三个月前,鸩安予被控制的时间越来越久,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少,路七无法制服鸩安予,只能一起来到西锤。”
按照路七所言,鸩安予进入西锤之后不断往西前行,直至一日清醒之时,两人也和现在这样择了一处民房过夜,但一夜过后,鸩安予没有再醒过来。
继续留在西锤只有死路一条,路七只得背着鸩安予逃离旱灾。但他一路水粮已经告罄,如果不是遇到解臻和陈殊,怕就要被彻底困死在这西锤干旱中。
陈殊听着解臻讲述来龙去脉,不禁无言。他与鸩安予打过数次交道,此时看到鸩安予这副模样,心中已经隐约明白鸩安予沉睡的原因。
他沉默了许久,这才抬起下颔,点着鸩安予道:“无魂之人已经没有办法指引我们找到旱因所向,如果路七所言是真的,他或许能够代替无魂之人,只是……”
只是如果此处旱灾真的是天行藏在作祟,那恐怕前方危险重重。
他没有说出口,目光缓缓落在解臻身上。
“但就算前面再怎么危险,你还是会继续前往。”见陈殊看来,解臻回道。
“是。”陈殊道,“总要一试。”
“那便把他唤醒。”解臻道,“普天之下,你为的是我,但这也是我的疆土。”
“……”
男人目光坚定,并没有让他推出他出去的余地。陈殊看过解臻的容颜许久,没有拒绝,缓缓地点了点头。
他不再犹豫,伸手星光溢出,缓缓地点中荼毒生的额头。
第225章 复出
顷刻, 房间里重新出现斑斑点点的星光,荼毒生脸上盘踞的青气宛如受到指引,随着星光缓缓地从额间溢出, 像雾一样在鸩安予的头上盘踞。
鸩安予原本苍白的脸重新出现了血色,胸口缓缓起伏了一下。
陈殊见状一边将雾气挥散,一边观察鸩安予的情况,没过多久便看到对方眼皮下的眼珠轻轻转动,是开始恢复意识的样子。
又隔了一段时间, 鸩安予呼吸渐渐平稳, 眼睑轻轻颤了下, 终于慢慢地抬起。他的目光一开始有些许茫然, 在房间扫视一圈后落到旁边站着的两个人身上,当看清楚这两人的模样的时候, 他脸色一变, 原本恢复的那点气色又铁白了下去。
鸩安予和陈殊之间数度交手,每次见面都不算是愉快的经历。他躺在床上看了眼房间外的烈日, 再看解臻和陈殊便衣的模样, 胸口起伏了树下,这才偏移开目光,看向床帐, 扯了下唇角道:“哟,这是什么大的风, 竟然把敬宁侯和皇上吹来了?怎么着这么看我,是又想拿我当阶下囚吗?”
鸩安予的声音听上去还是和以前一样。自狄夷一别已经将近四年,他的容貌没变,一直处在青年和少年期间的音色也没变,此时听上去虽然沙哑, 但语调里还是惯有着他说话之时刻意阴阳怪气的嘲讽。
陈殊想到这人在狄夷的时候毕竟救过解臻性命,没有再计较荼毒生的损话,伸手拉来旁边的座椅坐下,看着对方刻意移开的瞳孔,这才道:“我和解臻来西锤查探旱情,遇到路七背着你晕倒在路上。”
“……”鸩安予看着房梁的眼睛颤了颤,神情出现一丝波澜。
“这江湖你用毒最厉害,没有人会比你更了解自己的毒术。”陈殊见状继续道,“按理说你不可能会中自己的毒明,除非……你是故意给自己下毒。”
鸩安予躺在床上,喉咙上下耸动着,他缓缓启唇,却家还是一句也没有说出。隔了许久,直至他神情恢复平静,讥讽的话复又响起:“敬宁侯,我这里用不着你多管闲事。这天宽地阔,我荼毒生想怎么玩,还需要你管……”
他说到此处,本欲再数落陈殊一番,但话到一半时,他的目光忽然僵直,话眼中的身材忽然迅速褪去,声音也戛然而止,漆黑的眼睛一点一点地开始转动,竟然直愣愣地往解臻的方向看去。
这眼睛的转动宛如机械一样,陈殊隐隐察觉到不对,立刻一步拦在鸩安予和解臻之间。
鸩安予却还是盯着解臻的方向,他身体往床外侧了侧,却是一下子滚落下榻,发出“砰”的一声声响。
鸩安予心高气傲,就算是出现在众人面前也死要脸面,此时这样一副模样,看得陈殊心中大骇。他抬眼看过去,却见在地上的鸩安予很快又踉踉跄跄地从地面上站起,但眼睛的朝向一直没有变,待得蓝白身影起身后,再度重新缓缓地朝他和解臻的方向走来。
鸩安予走路的模样和无魂之人相差无几,陈殊迅速意识到自己和解臻此时站里的位置对于鸩安予而言所在的方正好是西边。
他立刻侧身偏让,果然看到鸩安予一步一步地慢慢挪移着脚步,与他擦肩而过,不吵也不回应。
陈殊回头往解臻看去。
“看来路七说的不假。”解臻伸手探视了鸩安予的眼睛,见对方的眼睛只是机械地往他看来,足下的脚步却没有停下,道,“但鸩安予比无魂之人尚有意识,他应该是知道了什么。”
“那要不要叫醒他?”陈殊问道。
“路七说鸩安予清醒时间很不稳定,有时候半个清醒一次,有时候整天都没有恢复意识。”解臻道,“而且任凭外力如何作用都不会有反应。若是从中阻挠西行,还会有反击。”
所以,路通明进入西锤以后便远远跟随,唯有在鸩安予入睡之时,方才背着人往旱地外走,可惜的是此举杯水车薪,却又循环往复,只会让人在灾难面前越陷越深。
陈殊沉默,想到鸩安予在江湖上不可一世,每次与他相逢不是对峙就是挖苦,谁不曾想会有朝一日变成如此。
为今之计只能等鸩安予醒来另做打算,陈殊正琢磨着要不要像捆无魂之人一般将鸩安予强行带走,脑海中忽地响起一道声音。
“他应该是拿到了三目尊神的天行藏的传承。天行藏倚靠他们的神泽力量所建,那功法上很可能有神泽碎片,他如今功成大半,应当是附着在碎片的三目尊神开始渐渐苏醒,才会感应到征兆。”这声音淡淡的听上去没什么感情,但陈殊听着却分外的熟悉。
“长明?”陈殊听到长明声音伴在身侧,眸光露出喜色,琢磨了长明的话一阵,连忙在心里问道,“三目尊神难道就是那具蛇身像?但神泽又是什么?碎片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