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棋逢对手(176)
她沉默了一会儿,见殷朝暮容色惨淡,唇角被咬出血丝,不禁也有点后悔。这个孩子从小就倔,逼不得。
小时候性子淡,或者是为了证明给自己看,从不沾那些不三不四的歪习惯,她也因此一直没对儿子上过心。整天只沉浸在殷氏错综复杂的局势与对丈夫的缅怀中,从没注意过何时那个小小的会抱着她腰睡午觉的孩子,竟一晃眼长到了这么大,长成了一个同她丈夫一样出色的男人。
殷朝暮提出去大陆时,她就有些把握不住雏鸟的失落,但那时候想着这孩子一贯老实、听自己的话,不可能做出格的事情。沈倦从没想到,老实听话的孩子第一回犯的,就是让她惊怒交加的错处!
如果只是与个普通男人,那强行拆开,管住也就算了。管不住,放任两人在一起也不算什么事儿,她一力护着,断不会有人为这个给暮生难堪。
偏偏自己这傻儿子,找上的是只狼。
她的儿子她怎能不了解?自视甚高目下无尘,虽然谦谦有礼,其实很难有人看得入眼。一旦看上了,那就是咬死一辈子的事,揍一顿儿关起来,那也不肯改。
可做母亲的,又不能不为儿子打算。顾疏实非良配,说不得也只能拿殷则宁压人。
“母亲跟你直说了:这一回,绝对不行。跟其他任何一个男人我都不会拦你,就是顾疏不行。”
殷朝暮从没被他母亲这样疾言厉色明令禁止过什么事,脸色白得近乎透明,身体也颤得更厉害,好像狂风中的破损落叶,看了就让人心疼。沈倦转开脸不怕自己心软,却听见死一般的沉寂后,清润的声音被磨成沙哑:“若我一定要顾疏呢?”
沈倦乍然回神,想不出这个从来畏惧自己的儿子竟然有一天敢出言反驳!眯了眯眼,寒声道:“你说什么?”
殷朝暮身子晃得简直让人不忍再大声说话,生怕他撑不住。可事实上青年却站得很稳,脊背也挺得越发笔直,唇角泻、出一丝苦笑:“您该知道,我不可能换人的。”
“好、好!”
沈倦连说两个好字,神色冷漠:“看来我是教育不动你殷公子,那你就给我跪在这里,让则宁亲自教你!”
第109章 冥顽不灵(六)
!!!
殷朝暮猛然抬头,不敢相信沈倦会在这种情况下让他罚跪。他们母子虽然感情淡,却从未曾有过激烈的冲突,更不用提像今天这样称得上“苛责”的对待。
他脑中茫然无比,眼睁睁瞧着沈倦。沈倦却偏过头,看那副画。
“母亲……”
“顾先生一定事务缠身,就不必继续将时间耗在我家中了。严管事,你送顾先生出去。”沈倦说完这些话,神色间似乎更疲乏,揉了揉眉心:“暮生,你就跪在这里,想一想为什么会挨罚。”
顾疏面朝沈倦,瞳孔倏然收缩,严管事来请人也不动,一只手臂牢牢箍着殷朝暮。“殷伯母忍心让暮生受累?您别忘了他身上还有病。”
沈倦似笑非笑:“谁是你的殷伯母?”
顾疏从善如流:“罚跪……这件事太好笑了。夫人请原谅我说话直白,实在是第一次见识如此狠心的父母。”
殷朝暮此刻已经看出两人之间针锋相对的气势,轻挣了一挣,顾疏没放手,顺道暗中调整了姿势,把他全身重量往自己身上移,以免久站疲累。
“我想顾先生再厉害,也管不到我殷家的事。”
“夫人说的是,父母训诫子女天经地义。” 顾疏微微一笑,道:“不过暮生是我的爱人,我之前曾下过决心不会让他再受委屈……所以即便不自量力,也要试过才行。夫人冒犯了,有我在,暮生绝不能跪。”
他此刻长身立在别人地头,还对上了沈倦这样厉害的角色,但说话间那份不容置疑的自信气势,却耀人眼目。饶是沈倦对他百般看不顺眼,也不禁心中感叹:顾家出了这么个人物,倒是福气。接着又想这两句话虽得罪了自己,但自家那傻儿子恐怕天平都要彻底倾过去了。
果然殷朝暮听了这一番话,苍白的脸染上几抹鲜丽的红晕,回头望着顾疏,眼神中带着细微的痴。 严管事在一旁看得直皱眉,对现在年轻人的口无遮拦感到气愤,他这样的人,不是托付少爷的好人选。
“罢了,你今天既然要闹,就不用做这些姿态,直说目的就是。哼,我殷家多年清净,还从没有人敢在这里喧哗。”沈倦说完,轻飘飘瞥一眼儿子:“暮生,你带回来的好客人。”
殷朝暮被这一眼看得羞愤难当。沈倦说得不错,虽然顾疏是为了护他,但说穿了还是让人踩在自家地界羞辱母亲,而这个人还是他引来的。
顾疏再次轻笑几声,道:“夫人看不惯我,但我却不能离了暮生。何不让我带他出去住,眼不见为净。”
沈倦听了笑出声:“你不觉得自己异想天开?他是殷家的继承人、唯一的少爷,能让你说带走就带走?”
那一瞬间。
顾疏捞住殷朝暮,反手紧紧把他的腰揽住。
高瘦的男人与站得笔直的夫人面向而立,目光在半空中交错,仿佛带着凌厉的风声。
两人都察觉到对方的难缠。
顾疏敛眉,语气里有十足把握:“夫人何不问问暮生自己的意思?既然我们都是为他好,不如就由暮生自己决定是留下来,还是跟我走。”
“可以。”沈倦眼波缓缓流转,良久竟然颔首同意。殷朝暮一喜,随即听到沈倦拖着慵懒的长调道:“暮生,不要忘记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话。”
殷朝暮犹如被泼了一盆冷水——抓住殷氏的核心,将殷氏拿回来。他的那些抱负、他的那些梦想、他的那些追求……都还没有实现,而实现的前提,显然要先伤害到他爱的人。沈倦这是逼他亲自在恋人后脚筋上割一刀。
顾疏却还没察觉到,脸上的喜色显而易见。一贯稳得住的人都顾不上沈倦严管事在场,低头亲了亲殷朝暮嘴角,眼里满满的欢心与希望:“暮生,说你想跟我住一起。我还没找好房子,你把要带走的东西收一收……”他有点语无伦次,说了半天见殷朝暮没反应,于是蹭蹭他的脸,一手握住对方右手五指交叉,略略愧疚道:“先委屈你住一段时间宾馆,信我,我一定尽快找好房子。”
洋溢着憧憬的语气,他却没办法回应。殷朝暮不知道是过了一秒,还是一分钟,说一句话,似乎要耗上全身的力气。
他偏过脸,顾疏却全身都开心得止不住一样,温柔地执起交握的手吻那五根手指。
殷朝暮开口,没勇气直视着他的眼睛。
“对不起……我想留下来。”
顾疏的动作停住,然后有些困惑地抬头,微笑:“暮生,你刚刚说什么?”
如果说方才殷朝暮的脸色就苍白如纸,此刻他一张小脸却红得滴血,那种不正常的晕红,好像高烧病人一样凄艳惊人。话一出口,殷朝暮反而沉下了心,不像方才那样躲闪,直直对上顾疏的眼睛。
说出来以后才发现也不是那么困难。伤害对方只需要一句话。
沈倦在一旁叹口气。这两个孩子,明明性格相克,却偏偏彼此深爱,让她想起从前那些往事。沈倦最出名的地方,就是小处腾挪、借力打力,越是小细节越能不动声色稍稍翻转手腕儿,解决大敌。她开始给的下马威,就是想一步占先,将顾疏挡在门外。若是顾疏有水平进来,那也不妨,在殷氏主场,凭她的能力绝对收拾得了二十出头的小子;若是顾疏悻悻然被拦在花园里等一晚,即便能赢得殷朝暮的怜惜,但这样窝囊的男人在自家儿子心中的形象,多少也会打些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