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来了。”
火光中,沈瑄一身玄甲,骑—在马上,抽—出了长刀。
“冲阵!”
炮声再响,这一次,落下的不再只是实心铁球,还有会炸裂的火雷和为数不多的开花弹。
两头战象先后被炸死,侧翼又有火铳及弓弩手列阵,火铳声如炒豆般响起,蒙着双眼的战马突然从河岸边冲来,马蹄声如奔雷,马上骑士仅凭双腿夹紧马腹,单手持刀,单臂擎着手弩,弩机声被火铳声压过,弩箭却狠狠扎入了战象的长鼻和前腿。
骑兵之后,是三人一组,以“铁扒皮”和长枪组成的战阵,枪尖和铁刺闪着寒光,前象伤重,与后象拥挤践踏,明军趁机大步向前。
火光与铠甲摩擦声中,象声哀鸣,守军如蚁般溃逃。
仅用一夜的时间,明军即攻克多邦城,杀贼帅梁民献,蔡伯乐。其后追溃兵至伞圆山,安南军互相践踏死伤及被杀而死者千余,被俘及逃入密林者无计。
明军在多邦得军粮万石,获象十二头,舟楫二十余艘。
战后,沈瑄令都指挥蔡福等运送伤兵及部分缴获返回凭祥,率余下部将沿富良江而上,向东都进发。
蔡福领命时,身负天子手谕的杨铎一行抵达凭祥。
孟清和接到手谕,读过上面的内容,半天没说话。
“从尔请,可便宜行事”,很好。
但是,什么叫“自今起,军粮自筹”?
皇帝意思难不成是,三十万大军的粮草,他来解决?
想到这里,孟清和眼前一阵发黑,好悬没晕过去。
就算能者多劳,也不需要这样吧?给老朱家打工,果然非寻常人可以胜任。
但皇帝命令已下,没有转寰的可能。唯一能做的,只有咬牙接旨。
不就是三十万大军的军粮吗?
孟清和握拳咬牙,难不倒他!
第175章 兴宁伯的计划
抵达凭祥隔日,杨铎即启程前往安南。
孟清和特地从李大令手中抽调三名熟悉路况的衙役,并请两名土官帮忙,送杨铎等人沿大军前进的方向追去。
“大军有讯,多邦城已克。”
都指挥蔡福运送伤兵和战利品的队伍仍在路上,报讯的哨骑先一步抵达广西。李县令闻听消息,立刻赶往孟清和处,恰好朱能被请来商量筹集军粮一事,见到风风火火赶来的李庆青,孟清和双眼瞬进一亮。
李氏一族能扎根于此,同周边藩国相处“融洽”,与邻近土官同样结下深厚友谊,且对大军征讨安南的路线和情报工作多有帮助,定然对占城,暹罗,老挝等番邦也不陌生。如此,想要成事,少不得请他帮忙。
时间紧迫,孟清和没心思多绕弯子,同李县令问好之后,立刻抛出一个炸雷。
“本官听闻,李大令同行走于番邦的商人颇有交情,可是实情?”
商人出入国境,路引盘查十分严格,如果没有李家这样的大族庇佑,沿途的土官和关卡就够他们喝上一壶,再惨点,血本无归,把命丢掉都有可能。
自锦衣卫带来天子手谕,李庆青对孟清和已是心服口服。
能将“私活”过了明路,还得到天子许诺“可便宜行事”,不是寻常人能够做到,完全可以证明兴宁伯皇宠之深。
朝中有人好办事。
作为凭祥土豪,一县之令,李庆青十分想同孟清和做朋友。
孟清和无时无刻不在想方设法抱住天子大腿,丝毫没有察觉到,在地方官员眼中,他的金字招牌已是闪闪发亮,荣登可抱大腿前十名。
如李县令这般土豪,自然首当其冲。挚交不敢奢望,酒肉朋友就很不错。
兴宁伯到凭祥几月,思明府上下都跟着发财。李氏族长同当地有势力的土官豪族无不感叹,比起兴宁伯,自己当真是白长了一对招子。整日对着金山,从没想过挖一铲子。
四处可见的林木也能赚大钱,拎着斧子到邻居家砍几下就能换回盐巴和铜钱,完全是天上掉馅饼,直接砸脑门上,抹了一脸的油。
本以为是私下里发财,做一票大的就算完。不料兴宁伯本领通天,将此事奏到天子面前,收购的木材价值再翻倍,上等木料还将直接运送到北京,充营造宫殿之用。
老天!
确定消息属实,参与此事的豪族土官都是倍感荣幸。有不少年富力强的土官,扛起斧子,带着儿子,亲自跑到安南的地界砍树伐木。
下斧子之前,务必要请有经验的老人观测一下树龄和树貌,说不准,自己砍的这棵树就能用到皇城的哪座宫室。可以同族人炫耀不说,记录下来传给子孙,也是家族的资本。
原本持观望态度的商人终于坐不住了。
之前,这事是兴宁伯同凭祥县令的私人行为,虽有成国公的支持,终究不是百分百安全。而今锦衣卫驾临,传达天子手谕,兴宁伯无过有功,这笔生意定然是稳赚不赔,不趁早行动,黄花菜都凉了。
兴宁伯太高大上,轻易搭不上关系。
李大令是凭祥本地土豪,托一托关系,走走门路,拉拉交情,毫无压力。
一时之间,李家宾客盈门,李庆青几次被热情的商人堵在门里。
明朝商人还算好,番邦行商不识礼仪,连送礼都送出不少笑话。
架不住族长要求,李庆青只能到孟清和处探探口风。不保证人人吃肉,给两碗汤,几根带点肉的骨头,也是一笔小财,多少能还了人情。
不曾想,没等他开口,孟清和先扔出一个惊雷。
成国公坐在一旁,笑得高深莫测,很有成竹在胸,老子什么都清楚,你小子要倒血霉的感觉。
稳定了一下心神,李县令小心问了一句,“兴宁伯此言,下官不甚明了。”
是对李氏收礼的行为不满?
仔细想想,李氏一族的态度和行为的确有些不妥,很有拉着虎皮扯大旗的嫌疑。
兴宁伯和成国公就是扯起的两面大旗,而李家人撑着旗杆,站在大旗下,大摇大摆收钱,一点不知道收敛。惹得这二位冒出火气,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里,李庆青头皮发紧,冒出一脑门的冷汗。张开嘴却出不了声。别说族长的要求,连申辩的话都说不出来。
人心不足蛇吞象,连日来的风光,让李家人渐渐变得肆意张扬,忘记了立身之本。如此下去,别说赚钱,一族都会招惹祸事。
李氏一族在凭祥势力很大,但在兴宁伯眼里,也不过是个随时可以碾死的蚂蚁。
安南胡氏嚣不嚣张?分分钟灭掉。
缅甸老挝的土司蛮不蛮横?一样被拍扁。
李家能有今日,是受朝廷的荫庇,失去了朝廷的信任,还做什么县令,当什么土豪!
兴宁伯无需亲自动手,只要在皇帝面前递个话,表明一下态度,李家就会自云端跌落,最糟糕的结果,从凭祥彻底消失。
见李庆青脸色发白,不停的冒冷汗,孟清和眯眼,弯了一下嘴角。
他还没说什么,不过简单提了一句,李县令就被吓成了在这样,权力的确是个好东西。
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倒过来也很实用。
李氏在木材交易中尝到了甜头,借着出面收购木料的关系,与当地土官豪族都拉上了关系,隐隐有了走出凭祥,成为思明府领头羊的迹象。
短时间的实力膨胀,导致心理上的膨胀,进而行事变得肆无忌惮,不服管,并不稀奇。
孟清和要做的,是在李氏迈上岔路之前,狠狠下一棒子。
皇帝将筹集军粮的事情摊派到他头上,容不得半点迟疑,时间成为了最紧要的东西。放弃李氏,再扶植一个当地豪族,不是不可以,却太浪费时间。他还要用到李庆青,打一棒子,让李氏清醒一下,是最简单的途径。
李庆青仍在冒汗,孟清和笑道:“李大令不必紧张,本官并没有追究之意。”
“伯爷的意思是?”
“除木材外,本官还有一笔大生意,单以凭祥本地是吃不下的,便是整个思明府也差了些。”孟清和顿了顿,见李庆青发白的脸渐渐有了血色,才继续说道,“本官的意思是,希望能请这些行走番邦的商人前来一晤。最好是熟悉暹罗及老挝等国的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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