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这小子瞧上去又木讷又乖巧,听了自己的话,便在床榻上坐了回去。孟潜山坐在床上,一边脱靴子,一边开口与他闲聊了起来。
“你师父也在王爷身边伺候了一阵子了,这霍夫人的腿,究竟有没有起色啊?”
坐在旁边装傻充愣的魏楷听到这话,立马绷紧了神经。
来试探了。他在心下说道。
他斟酌着词句,小心开口道:“回公公,如今也不过能减少夫人几分痛苦,使得夫人雨天不必再那么疼了。但是师父也说,夫人腿上的经脉断得彻底,恐怕……也只能到这个程度了。”
听到这话,孟潜山不由得叹了口气。
“减少两分疼痛,也是好的。”他说。
魏楷打量着他的神色,连连应是。
孟潜山见着这小子老实,不由得开口提点了他两句:“你和你师父,只管好好地伺候着。霍夫人的腿但凡恢复上一两分,都少不了你们两个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
听到这话,魏楷装出的呆愣里,也多了几分真。
他难道看出了自己的身份?不然,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便见孟潜山将靴子往地上一搁,抬眼瞥了他一眼,笑道:“这位霍夫人,可要紧着呢。”
魏楷顿了顿,迟疑问道:“这……是为什么?”
孟潜山闻言笑了两声。
还真是个未经世事的憨小子。一个是王爷,一个是夫人,王爷宠着夫人,还能是为了什么?
他笑了几声,收回目光。
“你不懂。”他慢悠悠地说。“过上几年,自然知道了。”
——
第二日一早,便有人来传旨,让江随舟准备一番,一会儿要同皇上下山打猎。
江随舟昨日里舟车劳顿了一整天,此时一动都不想动。他原想着差孟潜山去回了,只说自己累病了,可那传旨的下人却硬等在那儿,说皇上有旨,今日靖王必须要去。
江随舟当然知道后主没安好心。
别无他法,江随舟只得认命地从床上翻身坐起来,让孟潜山给他换骑装。
却在这时,霍无咎坐着轮椅行了过来。
“何事?”江随舟忙抬头问道。
霍无咎往外看了一眼。
院中虽说都是江随舟府中的人,但四下里却尽是宫中的守卫。将院子的每个出口都把守住了。
“你走之前,和我起一场冲突。”霍无咎道。“动静要闹得大一些,只说对我不放心,将我锁在主屋里。”
顿了顿,他接着道。“只由魏楷一人在房中便好。”
江随舟听愣了:“这是为什么?”
霍无咎张口正要解释,抬眼却见窗外似有人想从远处往这里看。他低下头,言简意赅道:“权作自保。”
江随舟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他带着人走了,独留霍无咎在这里,若有后主派人过来,当如何是好?
江随舟飞快且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于是,后主派来的近侍院中等了小半个时辰,便见靖王殿下面色不虞,一身骑装自房中走出来。周遭的下人们也像被斥责了一般,低着头自房中鱼贯而出。
近侍见状,连忙走上前去。
便见靖王正冷着脸吩咐周遭的下人们锁门。
“钥匙交给本王,本王若没回来,他即便死在里面,也不许开门。”端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地冷声说道。
“哎哟,王爷您这是……”那内侍连忙上前问道。
“怎么?”江随舟侧过头来,冷脸道。“本王的家事,你也要管?”
那公公一时犹豫,眼睛却机灵,滴溜溜地顺着关门的缝隙,看见了里头冷脸端坐着的霍无咎,身后只剩下一个推轮椅的小厮。
内侍哎呦了一声。
“王爷,旁的大臣们,今日都带着家眷的!”他说。“您何苦把夫人所在房里呢……”
“他骑马都不能,去了丢本王的人吗?”他道。
“这……”
那内侍正欲再说话,便见孟潜山苦着脸走上前来,将他拉到一边去了。
“公公,您就别劝了!”孟潜山道。“里头那位的事,千万别管!”
说到这儿,他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里头那个是个俘虏,您也不是不知道……王爷锁了他,是既不想带他,又不让他出门乱走,才借口怕他跑了,将他关起来的。”
这内侍了然地应了一声,对孟潜山道了一声多谢。
江随舟早跟孟潜山说过,这内侍听去的话,必然会告诉皇上。因此,他将该说的话说完,便抄着手站远了些,眼看着厚重的锁头将房门锁了个严实,连窗子都一扇一扇地关死了。
靖王这才领着人,浩浩荡荡地离了别苑。
院中渐渐静了下来。
“将军?”一直听到外头没了动静,旁边的魏楷才匆匆上前。他也是被今日突如其来的场面吓到了,一时间有些没回过神来。
却见轮椅上的将军站起了身,利索地宽起衣带来。
“换衣服。”他命令魏楷道。
魏楷直发愣,却也不敢违抗将军的命令,跟着脱起了衣袍。
“接下来的话,听清楚了。”霍无咎说。
魏楷连忙应是。
“今日早上的事,是我刻意为之。”他说。“一会我要出去一趟,你只管坐在轮椅上等我回来。只要切记不发出声音,门窗锁着,没人会进来。”
“是。”魏楷道。“可是将军,您这是要去做什么?”
霍无咎已然脱下了外袍,将魏楷放在桌上的短打往身上一披,利索地便穿好了。
他将长发在脑后一扎,看向魏楷。
“那天,我是不是跟你说过,要带走一个人?”他问道。
魏楷点头。
便见霍无咎扎好了头发,垂下手时,抬手在他肩上拍了拍。
“那人就是靖王。”他说。“野外不安全,我去护他。”
作者有话要说:魏楷对自己默念:将军肯定只是因为想自己动手而已!
第62章
果如江随舟所料,待他骑着马赶到山下,他刚才院中做的事,已经人尽皆知了。
他来时,后主还阴阳怪气地笑道:“五弟,可谓朕之股肱,忧朕之忧,思朕之思,真是太让人欣慰了!”
周遭众人皆跟着陪笑。
他今天心情不错,江随舟多少也有听说。
毕竟,庞绍最懂得如何投其所好,既让他新欢在侧左右侍奉,又给他千方百计寻来宝马良驹。旁侧小太监手里牵着的猎犬也高大又威武,据说猎场里还圈着不少珍禽异兽,各个都极合后主的心意。
见着江随舟跨马而来,后主懒洋洋地一甩手里的鞭子,催着马走到了江随舟的面前。
“来啦,五弟?”他笑着问道。
“臣弟身体不济,来迟了,还请皇兄责罚。”江随舟低头道。
后主笑了几声,上下打量了一番。
江随舟今日穿了一身黑色的骑装,干净利落,却难掩苍白的脸色。
“不妨事。”后主轻飘飘地说道,便催马往前走去。
众人便一路跟着他,往猎场去了。
山脚下围起了大片的山川丛林,一眼望不到边际。
江南不似北方,难见大片平整的草场。但既要纵马打猎,丛林便有些不方便。山脚下,庞绍特意着人将一片地势平整处的树林全除了个干净,硬是种出了一片草场。
众人到时,草场上已经四下散落了不少骑马的侍卫,正将圈在山中的动物们从林中赶出来,赶到了草场之上,供后主猎杀。
后主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既来了,众位爱卿便自便吧,今日猎得头筹者,朕有重赏!”
这般说着,他便一把抽出了背上的弓箭,马鞭一扬,朝着眼前的一头山羊冲了过去。
他身后众人虽听他说了“自便”,却也知皇上骑术射术都颇为一般,他们若真顺着皇上的话“自便”了,反倒要扫了皇上的面子,败皇上的兴。
一时间,众人呼啦啦地散开,却大多远远跟在后主后头。
江随舟不想凑这个热闹,骑在马上小跑着跟在一边。幸而这日天气阴沉,日头并不算晒,江随舟权当出来散步,倒也颇为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