袅袅的香气逐渐逸散开来,一开始有些浓郁,片刻之后转淡。那香味清清浅浅,飘忽不定,融入寒凉的空气当中,若即若离盘旋在鼻端。
薛恕闭眸轻嗅,捕捉与殷承玉相似的味道。
只是片刻后他就皱起了眉,有些不快地睁开了眼——这味道不对,和殿下身上的味道差了一些。
他拧眉盯着香炉思索片刻,起身将压在枕下的帕子拿了出来。他低头嗅了嗅,这个味道是对的。只是已经非常淡了,要十分仔细才能嗅闻出来。
迟疑一瞬,他才将帕子置于博山炉上方,熏染片刻后,他再次将帕子置于鼻端,这才终于满意地笑了。
清冷冷的梅香里,沁出丝丝缕缕的甜,
味道对了。
这一晚薛恕睡的极好,到第二日去赴宴时,整个人都精神奕奕。
万有良约了他在南川楼吃酒,这已经是第五回 了。
只不过这一次,没有舞姬伶人在侧,还多了一个镇守总兵关海山。
——你来我往地试探了这么久,他们终于要说正事了。
伺候的侍女上了酒菜,便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屋内只剩下三人。
那两人不开口,薛恕也不主动询问,只不急不慢地喝酒吃菜。
酒过三巡,万有良方才开了口:“薛监官来天津卫也有半月余了吧?”
“十七天。”
万有良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声:“这半个月来,薛监官也都瞧见了天津卫的情形,该知道那拦下御史告状的赵氏实在是血口喷人!”
薛恕颔首,等着他下头的话。
果然就听万有良又道:“如今这桩事在陛下面前挂了名,已成了我、成了天津卫上下官员的心病!此事一日不解决,我等一日就寝食难安。大家伙儿都盼着太子殿下早日回朝,还我们一个清白呢。”顿了顿,又道:“ 薛监官当也想早日回去吧?”
听他提起殷承玉,薛恕眉眼才动了动,放下酒杯:“哦?此话怎么说?”
见他接了茬,万有良心里就定了,他与关海山交换个眼神,关海山便接过话头道:“太子殿下在天津卫乐不思蜀,也不知何日才打算回转。薛监官才得了圣心,就被派来了天津卫,若是时日拖得长了,怕是陛下又回转心意,一心倚重高公公了。”
这也是他们拉拢薛恕的一个缘由。
宦官的依仗无非就是皇帝的宠信,虽他救驾有功,一步登天入了御马监。可圣心难测,他在宫中无甚根基,又出来这么久,难保回去后陛下还记得他这号人。
在太子回京这件事上,薛恕与他们的利益是一致的。
薛恕听出了他们的言外之意,抛出了饵:“可太子并不与咱家亲厚,咱家也劝不动太子。诸位若想太子早日回京,恐怕得从郑公公那头下手。”
“薛监官这便想岔了。”万有良摸着下巴意味深长道:“让太子回京,也不止这一个法子。”
“没错。”关海山也附和道:“薛监官掌管四卫营兵士,太子殿下的安危尽系你一念之间。试想若是太子出行时不慎遇到了海寇山匪,受了伤,不就得尽快回京了?”
他们两人一唱一和,脸上带着笑,提出的法子却是歹毒的很。
薛恕脸色倏然沉下来,满身杀意几乎快压制不住。
他沉默地盯着万有良和关海山看了许久,若目光能杀人,这两人恐怕已经被他剥皮凌迟了。
但他到底还有一丝理智在,在两人被他陡然的沉默弄得脸色僵硬时,才掐着嗓子一字一顿地说:“法子是个好法子,可太子殿下金贵,就是破了点皮,都得咱家担着责。”
万有良总觉得他的声音里像压抑着什么,但他没有功夫深究,满心只想着说服薛恕:“此事薛监官大可不必担忧,天津卫靠海,常有海寇上岸烧杀劫掠。咱们又不是那乱臣贼子,也不一定非要伤着太子殿下。只需在太子遇见海寇时,薛监官缓一缓再去救驾即可。届时太子受了惊,说不得就起心思回京了。这不就皆大欢喜了?”
薛恕垂眸似在思索,良久,他方才抬眼,冲两人笑起来:“是个好主意,咱家就听二位大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
狗勾:打主人也要看狗勾。
狗勾:你们死了。
第17章
三人密谈许久,最后决定在三日后太子巡视大沽口海防时动手。
万有良与关海山负责安排海寇,而薛恕只需在海寇出现时,暂时按兵不动即可。
从南川楼出来时,薛恕眉眼压得极低,平静的表象之下,杀意如暗潮翻涌不休,每一滴沸腾的血液都在叫嚣着杀戮。
或许是他骨子里就刻着嗜血杀戮的本能,在听到万有良和关海山谋划着如何伤害殷承玉时,他只想将一百零八种酷刑都让这两人一一尝过。
连死都是对他们的仁慈。
“回行馆。”薛恕声音哑的像从嗓子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整个人像一张绷到极致的弓,那箭矢已经上弦,森冷箭镞悬在眼前,锁住了敌人咽喉。
随行的兵士敏锐察觉他的情绪不对劲,连呼吸声都放轻了,驾着马车往行馆方向去。
回到行馆时,薛恕脚步顿了顿,最后没有立即去寻殷承玉复命,而是回了自己所在的院子。
他在院中立了许久,心口涌动戾气却无法平息。
良久,他望向院中的兵士,脱掉繁琐的披风与外袍,道:“来十个人。”
这便是要人陪练了。
兵士们犹豫地围上来,面面相觑半晌,却谁也不敢先动手。
薛恕左右活动脖子,舔了舔唇:“拔刀,一起上。”
话落,他率先动了手。
他没用刀,赤手空拳地对上十个兵士。
那些持刀的兵士一开始还畏缩着不敢动手,生怕伤了薛恕。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若是不还手,自己的性命就要堪忧了,
薛恕下手并没有留情,他力气极大,一拳一掌都直冲要害而去,有躲闪不及的兵士,被他一拳打在腹部,当即就起不来了。
“动手!”
薛恕收拳,眼中戾气翻滚。
若再不做点什么,他怕自己控制不住今晚就会杀了那两人。
他的目光太有压迫性,余下的兵士当即不敢再犹豫,举起刀,一道攻了上去。
长刀在日光下折射出冷光,薛恕森然的眉眼映在刀身上,如修罗恶鬼。
兵士们被动还击,也杀出了血性,长刀交错间,总有伤到薛恕的时候。
薛恕脸上添了道伤口,他抬手抹掉血迹,不见恼怒,反而更添兴奋:“再来。”
殷承玉寻过来时,就看见数个兵士倒在地上,另还有四五个兵士,正举刀围攻薛恕。
刀光晃动间,双方各有负伤。
尤其是薛恕脸上那一道伤口,红艳艳扎人眼。
“你们在做什么?!”怒意在胸口翻滚,殷承玉出声叫停了这场搏斗。
双方霎时收势,薛恕扭头看向殷承玉,扭头扔下一句“带他们下去治伤,一人领五十两赏钱”后,便快步走向殷承玉。
“殿下。”刚经过一场激烈搏斗,他体内的热血还未平复,声音尚且带着压抑过后的沙哑。
殷承玉目光扫过他周身,看着他衣裳上的破损,冷笑道:“你倒是长本事了,回来了不去向孤复命,还有闲情逸致来练武?”
薛恕乖乖垂头认错:“臣有罪。”
他态度如此乖顺,倒是把殷承玉噎住了,瞪了他一息,干脆转了话题:“万有良邀你去说了什么,这么大火气?”
殷承玉当然清楚薛恕今日这番是为何。
——他生气了,想杀人。
薛恕生气一般有两种情形。一种是纯粹心情不快,一种则是有人犯了他忌讳。
若是心情不快,薛恕便会找借口来折腾他,把他折腾的不高兴了,薛恕就高兴了;但若是有人犯了他忌讳,薛恕会杀人。
权倾朝野的九千岁,大部分时候,想杀谁就杀了。但朝堂内外,明里暗里和他作对的人并不少,也总有几个暂时动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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