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而因为他是新帝身边最后一个同胞兄弟, 就算为了他友爱兄弟的名声,也不会轻易拒绝周太白。
周太白不是庸才,恰恰相反,黎之觉得这个人有大才, 能对国家社稷起到非常正向的作用,新帝也并非昏庸,两者相遇,必定能够让龙国变得更好。
当然,这都是黎之先前的想法。
带着周太白来到御前,脑海中备份系统的小红点几乎跟自己的位置重合, 黎之看见新帝望向周太白的眼神格外深沉, 内心不由得苦笑。
龙国对断袖之类的事情容忍度并不高, 原身又是个王爷,加上黎之本身被几个世界与爱人的分离搞得心力交瘁,一时间缓不过来,便没想过要找新的伴侣。
谁能想到,爱人早就追随他到了这个世界,并且就是原身的三哥?
这人向来不喜欢他与旁人有太多接触,这么一想,如果他真就这么死了,临死前还精心给周太白铺路,以这人的脾气,怕是根本不可能重用周太白。
不杀了他都是好的了。
龙昱谨视线长久的停留在周太白腰间挂着的玉佩上。
他自幼习武,尤其擅长骑射,所以视力极好,轻易便认出来,那枚玉佩是逍遥王的物品。
逍遥王从小占有欲极强,但凡是自己的东西,除非关系与他极好,自愿给出去的,否则就算是毁了,也不会出现在其他人身上。
他作为他的三皇兄,也没正经收过他几次礼物。
这人对他来说竟如此特殊?
这么一想,龙昱谨看周太白的眼神就有些不善,好在帝王天威,周太白也没敢直视天子容颜,并没有发现龙昱谨的变化,只觉得周身温度下降了一些。
这便是天子威严么!
周太白跪在御前,龙昱谨阴沉的盯着他看了许久,才缓缓开口:“何事?”
黎之无意惹得爱人不高兴,但周太白的才能如果被埋没,对龙国和百姓来说,将是一大损失。
他硬着头皮开口:“皇兄不是嫌朝中能用的人手不多么?臣弟寻得一位能人,恰好此人就在附近游历山水,便特地拖他过来,举荐给皇兄。”
一枚玉佩就已经让爱人妒火中烧,可不能再让他知道,自己让周太白假扮成太监,带入别院的事情。
龙昱谨听完果然脸色缓和许多。
他先前召龙昱安进宫,确实提起过这个话题,没想到他会记在心里,还为他寻了人来。
心下稍霁,龙昱谨却还是有些在意那枚玉佩,一双鹰目盯着底下的周太白,直盯得人发起抖来,才缓缓开口:“既如此,那你就给朕说道说道。”
黎之松口气,忙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介绍起周太白此人。
周太白确实有大能,不过他的才能并不在文章里,寻常的科考流程并不能看出他的能力,必须要见到这个人,才能从他的言谈之间发现他的可贵之处。
龙昱谨原本不太想留下周太白,随口说了个“五均赊贷”,此人竟然飞快答了上来。
“五均赊贷”是开国皇帝托古改制,实行的经济垄断政策,于民间设置均输官员,原本的目的是管理物价、负责税收,以及打压民间高利贷。
但理想是美好的,现实却让人触目惊心。
“此制可见高.祖爱民之心切,却唯独错估了人心。交易丞,司平衡物价,却威压平民,贱买贵卖,从中渔利。钱府丞,司税收及赊贷,管辖范围过广,权势滔天,且官府赊贷利息虽薄,可过期不还,直接罚作罪徒,反倒成了有心人恶意陷害的途径。此制使得奸吏猾民并侵,众庶各不安生,若是不改,龙国终将大乱!”
这话一出口,旁边的太监脸色就开始发白,听到最后一句,更是两股战战,几乎要跪下来。
今年科考的题目虽不是“五均赊贷”,但也是高祖提出的旧制“六筦”,即规定酒、食盐和铁器只由官府专卖,令官府铸钱,而民间凡是开采大山大湖各种资源的,要向官府缴纳赋税。
考官们呈上来的文章锦绣非常,也有提到“六筦”弊端的,却并不敢如何深入,更谈不上像周太白这样,直白明了的批判。
别看新帝年轻,却是实打实在九子夺嫡中爬到皇位上的,心狠手辣至极,听见一介平民这么诋毁先祖,怕是要大怒!
太监唯恐自己项上人头因此失踪,连忙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
同时在心里恼极了逍遥王,什么人不好举荐,偏偏带这么个愣头青,闯到新帝面前,真是嫌自己命长!
可他却没有想过,若是新帝真的这么忌讳他人评判先祖,就不会连出两个题目,都与先祖的事迹有关。
龙昱谨登基后才发现,表面上强盛的龙国实际已经千疮百孔,到处都是需要整改的地方,可这些问题遗留已久,他无从下手,才出了这样的科考题目,本来就存了集思广益的想法。
可惜科考的结果令他失望至极,举子怕死,写出来的文章大多是在吹捧高.祖如何英明神武、体恤民情,考官也怕死,呈上来的文章平平无奇,但凡有措辞激烈的,都不敢拿出来给龙昱谨看见。
因此听见周太白这番“大逆不道”的说法,龙昱谨非但不生气,反倒龙颜大悦。
目光灼灼地盯着周太白看了片刻,龙昱谨问:“那你可有解决之法?”
周太白这会儿大概是已经不紧张了,闻言抬起头来,欲言又止的转了转眼珠子,不答反问:“皇上,我能起身说话么?跪着腿疼。”
这一句话又差点把太监惊一个跟头,龙昱谨和黎之却都神色一松。
龙昱谨仔细打量他,三十多岁的年纪,多年来郁郁不得志,想也知道皮相好看不到哪里去,内心最后一丝醋意也消散殆尽,反而被此人敢做敢说的性格和才华吸引,朗声大笑起来:“赐座!”
就连黎之也忍不住摇头,暗叹周太白这跳脱的性子太吓人了。
殊不知,周太白心里原本也有些打鼓,但还是按照自己心意说了出来,完全是因为看见了自己腰间的玉佩。
外界都传新帝残暴,八个兄弟死的死贬的贬,只剩一个满脑子吃喝玩乐的逍遥王,摆在那里当个摆设。
可他跟逍遥王相处至今,却觉得逍遥王并非外人传言的那般不堪。
他腹有诗书,科考前乔装打扮混入举子中间,每每开口都能惊艳众人,就连今年科考中举的那几人,都说自己写的文章是受了他的启发。
他胸怀天下,别人以为他偷溜出府是为了玩闹,实际上他却是在为街边行乞的可怜妇孺重启陈年旧案,暗中给官府施压,令他们查出当年真相,还人家一个真相大白。
他心肠极软,府里收留的丫鬟小厮,大多都是带着官府去抄人牙子,搜寻一圈之后找不见家人才留下的,且没有签卖身契,等成年出了府去,依旧是良籍。
他求贤若渴,科考落榜的书生里,许多人都跟他一样,因为考官的刻意隐瞒而被刷下,却被逍遥王引荐到各处,得了一官半职。
……
周太白想着,逍遥王是新帝的兄弟,逍遥王这般洒脱正直的人,既然肯留在新帝身边,说明新帝也必不是民间传言的那般可怖。
一开始他确实是被新帝吓到了,但当新帝问出那句话,他就知道自己赌对了,于是本性开始暴露,得寸进尺起来。
毫不客气的在御前坐下,周太白也不吊人胃口,当即口若悬河的说起自己的想法,可他毕竟只是一介草民,看到的不如身为皇帝的龙昱谨多,提出的制度有诸多缺陷,经龙昱谨提醒修改之后,才更贴合实际。
两人登时来了精神,从财政经济讲到边防战事,又从朝堂说回民间,一直说到入夜,不知饥饿干渴。
如果不是黎之在旁边实在是站累了,连连打瞌睡,眼角都沁出泪花来,龙昱谨恐怕还不知道时间流逝,想留周太白继续说下去。
抬头看了眼天色,晚膳时间都要过了,心知龙昱安这个小馋猫肯定饿坏了,龙昱谨没再继续话题,示意太监给周太白在别院里安排住处,好生款待,却没让黎之离开,而是叫人传上晚膳,留黎之一块儿用膳。
饭桌上,龙昱谨似笑非笑的问了一句:“如此大才,科考竟然次次落榜,不知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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