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生父亲脸色一沉:“那是他们没素质。你何必跟那些没素质的人置气?”
“我不是置气,我觉得他们说的很对!”绣生强忍着怒火,憋气的说道:“我是个男人,我不想成天鼓捣这些针头线脑,不想被人嘲笑是娘娘腔,不想学什么刺绣。爸,我不学了行吗?”
“胡闹!”绣生父亲脸色一沉:“你是咱们苏家第九代传人,咱们家的手艺只有你能继承下去。你要是不学,那咱们家的传承不就断了吗——”
“那就断了呗!这又是什么好东西?我早就不想学了!如果不是天天学刺绣,我会被他们嘲笑吗?你天天只想着传承,想着让我学习这屁用没有的玩意儿,怎么就不想想我?我说过不想学了!”绣生越说越气,竟然踹了绣架一脚,三足的绣架被踹的倒向一旁,重重倒地的声响仿佛有一只鼓槌重重敲在了绣生父亲的心上。
“你干什么?”绣生父亲立刻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扶起了绣架,仔细检查过后,回头就给了绣生一巴掌:“我是怎么跟你说的?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想要学好刺绣必须先学会做人。你就这么对待——”
话没说完,就见绣生忽然爆发了。
“我说过我不想学了!”绣生顶着脸上的巴掌印,双眼赤红的转过身,开始疯狂打砸书房里的绣架绣绷,将绣生父亲引以为傲的作品从多宝阁上一扫而落,甚至抄起剪刀将绣绷上的半成品划破,仿佛魔怔一般说道:“什么破东西!不学了!不要了!全都毁了!”
绣生在父亲惊愕的目光中将书房砸了个彻彻底底,然后将手中的半块绣品砸到父亲的脸上,带着非常明显的报复神情,恶意满满的说道:“抱着你的破烂儿自己过吧!我受够了。我可不想跟你一样,把时间白白浪费在这些破烂东西上。到最后也变成一个被人指着脊梁骨骂都不当回事,只敢对着自己儿子甩巴掌的窝囊废。”
被自己的儿子当面骂成窝囊废,绣生父亲的脸色忽然煞白,他一脸震惊的看着忽然发疯的儿子,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第50章 第二场戏(戏中戏)
“咔——”
岑忘年喊了一声咔, 原本安静的片场立刻喧闹起来。
化妆师走过来替两位演员补妆。松白看着满头大汗的文酌煜,笑着感慨道:“真没想到,你演毛头小子也演的这么自然。”
不错, 就是自然。随着应家和星桉影视的接连受创,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文酌煜眼光毒辣心机深沉手段莫测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这也是大多数人不敢再招惹文酌煜的重要原因。
一般情况下, 有这样城府的新人演员来扮演绣生这样的角色, 就算演技再好,也一定会有痕迹。却没想到文酌煜把这样一个毛毛躁躁,冲动易怒的毛头小子的形象扮演的这么自然。
就好像文酌煜本身就是这样一个热血天真口无遮拦的小孩子。一点都看不出表演的痕迹。
但整个片场的人都知道,能够从身无分文到白手起家,跟应家和星桉影视这样的“庞然大物”都能斗的不落下风的文酌煜,绝对不会是剧本开篇那个天真软弱暴躁易怒的少年。
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 跟文酌煜有对手戏的松白才会啧啧称奇, 终于理解陈栩生导演还有顾熙槐为什么会对文酌煜的演技这么推崇了。
炉火纯青, 润物无声,于无声处听惊雷, 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了。松白只觉得这一场戏就像大暑天里吃了一道开胃菜一样爽快, 让他越发期待接下来的对戏。
“《双生》播出的时候, 我一定去看。”等戏期间,松白忽然说道。他真的很好奇,有这样的文酌煜和顾熙槐加盟, 完整版的《双生》会有多么让人惊艳。
松白在这边儿感慨文酌煜演技好,另一边, 岑忘年坐在监视器前也有些眼圈发热。刚刚文酌煜演的太真实了, 那种声嘶力竭的不甘和迷惘, 满心怒火无处发泄只能迁怒于自己父亲的无能为力瞬间把岑忘年带回二十年前, 他眼前浮现出当年的自己跟父亲对峙的一幕,浮现出父亲苍老的面容上不敢置信的神情,浮现出父亲高高的扬起手臂,最终却颓然落下。
一直挺直的脊背在那一刹那被儿子的话压弯了,自己引以为豪的家族传承却成了儿子口中没人要的破烂玩意儿。在那一瞬间,他的父亲只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儿子口中的刺绣一样,表面看上去绚丽灿烂,实际上早已不合时宜了。
他抱守着家族几代人的传承,却买不起房,养不了家。确实,他是一个无能的父亲,也是一个无能的丈夫。他所有的雄心壮志就像地面上散落的绣品一样,早就落伍了。
不管他怎么努力,也不会赢得别人的认可,获得别人的尊重。
岑忘年眼眶微辣。打那以后,他记得父亲的脊背就再也没有挺直过。也再也没有要求过儿子练习针法学习刺绣。岑忘年终于可以抛开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丝线,迎接自己崭新的人生。像所有同龄人那样,踢球打游戏,报考自己心仪的专业。
那个时候的岑忘年尚且年轻,没有意识到自己抛弃的不仅仅是刺绣这门在他眼中十足破烂且不合时宜的技艺,他抛弃的同样还有他父亲一辈子的心血和信仰。
想到这里,岑忘年再也坐不住了。匆匆忙忙的站起身,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红着眼睛躲进了卫生间。
松白跟岑忘年相识多年,自然知道岑导的心结。他默默叹息一声,摇头不语。
文酌煜身为《绣生》这部电影的投资方和男主角,跟岑忘年讨论剧本的时候也了解过故事背景。只不过这种家事,尤其是父子之间横亘二十几年的芥蒂隔阂,也不是他这个外人能够置喙的。所以文酌煜只当不知道,继续跟松白讨论接下来那场戏该怎么演。
观众坐在电影院里观看电影的时候,大部分故事都是按照时间线来展开的。观众会跟随主角的视角经历整个故事,同样也是经历主角的人生。
可是在现场拍摄的过程中,所有通告单都是按照场地汇总拍摄的,所有演员必须将同一个场地同一个造型的戏份集中拍完。往往上一场戏还在拍欢天喜地合家欢,下一场戏就得拍生离死别了,非常考验演员的演技。
所以下一场戏,文酌煜和松白要拍的就是男主角绣生大梦初醒回到家里后,跟父亲认错和好然后认认真真学习刺绣的一场戏。
根据剧本设定,虽然这个时候文酌煜扮演的绣生依旧只有十八岁,但他已经在梦里跟年轻的父母一起生活十多年了,经历过这么一场梦境,绣生的心理年龄也成长到了二十八岁,所以文酌煜要把这个年龄差演出来。
岑忘年已经从卫生间回来了,虽然眼睛依旧有点红,情绪已经平稳了。他坐在监视器前一脸期待的看着文酌煜,迫切想要知道接下来这一段文酌煜会怎么表演。
岑忘年有些动容的凝视着监视器。这一幕在他的脑海中早就演过千遍万遍了。只可惜现实中的岑忘年并没有绣生的勇气,或许他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在父亲面前亲口说出自己愿意学习刺绣这样的话。他所能做的,只有拍出这么一部电影替父亲最爱的事业做宣传,也是替自己弥补一下无法重新做出选择的愧疚和遗憾。
他终究不是绣生,即便明白了刺绣对于父亲的意义,也没有办法牺牲自己的理想和事业,继承家族传承。但愿父亲能够原谅他的胆怯,理解他的坚持。
文酌煜并不知道岑忘年已经把他当成了弥补遗憾的替身,他站在书房门口,灯光,道具和摄像组的工作人员正在书房里面布置灯光和机位,补好妆的松白老师一脸颓然的坐在重新立好的台式绣架前,神情萎靡气质落魄,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余岁。
片场瞬间安静下来,岑忘年看着监视器里的文酌煜,喊了一声“action”——
只见画面中,文酌煜推开了房门,从阴影中一步一步走入书房。灯光打在他的脸上,身上,跟上一场戏一模一样的造型和妆发,然而此时此刻的文酌煜在众人的视线中,一举一动都跟方才不一样了。
“爸!”绣生缓缓走到父亲的身后,沉沉的喊了一声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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