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人国王也十分健谈开朗:“卡多莫是我的堂兄,他托我向您致敬。他十分忙碌,近日忽然対你说的不需要魔法作为能源也能够驱动的机械充满了兴趣。现在已在尝试放弃法力熔炉。他和我们说,你是个不凡及睿智之人,身居高处却能注视到蝼蚁。一位曾经为了正义牺牲的巫妖,我代表矮人,也真诚为阁下祝福,希望你在命运中,能始终捕捉到你想要的那一刻。”
赐福后矮人国王又有些促狭地眨了只眼睛:“卡多莫建议,找到以后尽快进行灵魂契约的彼此烙印,这样的话你就再也不会丢失他的位置坐标了。”
在场的人都善意地笑了起来,只有巫妖面无表情,他还没有习惯回到人类身体后那些过于丰富的表情肌肉的操作,而且,那个还在时空轴中无望等待着的小皇帝,他并不喜欢被人用这样轻松愉快的口气来调侃。
加满了幸运祝福的巫妖沉默地将双腿盘了起来坐在了泉水里,这是他在小皇帝那个世界学到的入定参禅的姿势。
智慧泉水的水清澈流淌,繁花盛开,雪白法袍入水不湿,金色的长发垂瀑一般从肩膀直垂入水中,他低头看到明净的水面荡漾着的倒影,倒影里的金眸也注视着自己,这让他觉得十分陌生,不知道小皇帝见到自己这个样子,还能认出来吗?
自从回到这个世界以后,他仍然徘徊于外,仿佛再也融入不进这个世界,天道大概觉得还给自己身体,还给自己荣耀和地位,送自己回原来的世界,就非常対得起他了,算是个很公平的交易了。
但是他却不肯接受这就是他们的结局。他沉心静气,闭上眼睛开始在心里推算着那些星图和魔法符。
这一入定便是九个日夜,光明神殿的神圣骑士守卫们只在一个深夜,看到了智慧泉水的神殿内,那尊贵无匹教皇亲自迎送的客人突然奔跑了出来,然后在高阔华丽的大殿里开始布下了重重的魔法阵。
他一连画了三日的魔法阵,教皇、占星主教和法师公会的大会长都惊动了,全都赶了过来看着他布魔法阵,时不时还低声争论起来。
巨大的魔法阵全部布下的时候,神圣大陆上空隐隐有着雷声。
强者们都有所感应,教皇站在那里叹息道:“阁下已触及到了法则真理的边界,已经无限接近于成神了,你确定真的要放弃这方世界,去往一个魔法被压制的,属于凡人,无神的世界?”
巫妖站在变换闪动的法阵中,法阵里充斥着磅礴的法力潮汐,犹如银沙一般在阵中涨涨落落,又如万千点银光飘荡席卷环绕着脸色苍白的巫妖单薄修长的身躯。绘制这样巨大磅礴的魔法阵,需要动用的魔法力量实在太多了。
这対他原本孱弱的身体其实造成的影响很大,他早已习惯了不需要顾虑身体,全力思索和研究的巫妖生涯,如今猝然绘制这么巨大的魔法阵,虽然已饮下了魔法药剂,仍然消耗不小。
巫妖低声道:“已经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剩下这一点概率,我交给対方。”
“我相信,他仍然如此前一般的渴求我,期待我——他既是真龙天子,他的气运,他的幸运值,一定能等到我的。”
高空中雷声大作,在无尽的虚空中,魔法阵吸引形成的时空漩涡已经形成。
巫妖忽然笑了:“龙气,这就是我从小皇帝身上吸收来的真龙气运,这一缕龙气所带来的幸运值,会让那一方的世界法则,不得不対我开放。”
“法则再不甘心,也必须要遵循他自己定下的规则,那就是真龙天子,言出法随。”
“如果我失败,那就是他经过时间洗礼后,対我已经不再眷恋和需求,他已不再需要我。”
教皇已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带了些担忧:“赫利俄斯,你这是将赌注压在了対方那里,这是豪赌。”
巫妖淡淡道:“不,这是信任,除非他死了,否则他不会停止爱我。天道气运在他那里,他不会死,他要等我,他也不会轻易让自己死。”
教皇长叹一口气:“我送你一程,时空法则的领悟者。”
神圣大陆这一晚,天空轰鸣。有人亲眼看到光明大教堂的上空,厚重云层迸裂,绽放出千万条金光。
暴雪卷着碎冰,旋转成为巨大的暴风雪,无数的雪花笼罩着光明神殿,巫妖的虚影在魔法阵中央少年的身后浮现出来,金发飘扬,冠冕上灵魂宝石耀眼,无尽银白色的骨链向四面八法穿刺而出,碎裂虚空,巨大的魔法阵驱动,光芒直冲星汉。
修习法术的法师们都似有所感,施展法术凌空而立,他们看到了此生从未见识过的磅礴汹涌的法力源源不绝,犹如海潮一般奔腾着直冲虚空,击穿了世界壁垒,仿佛无数颗超新星正在爆炸,迸发出惊人的炽芒。
在无尽的虚空之中,群星光芒大盛,犹如齐声颂唱着别离的歌,许久后光芒渐渐熄灭,瑰丽的绯红烟云在高空舒卷,璀璨群星被看不见的虚空力量所鲸吸,灿烂星河奔腾灌入了不可知的虚空漩涡之中,天河寂灭,群星黯淡。
精灵森林里,虚空漂浮在世界树冠上,遥遥望着神都天空的精灵女王落下了眼泪,这个世界,终于没有留住他的晨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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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燕。
深夜已近黎明,钦天监。
九鸟日月青铜枝灯上仍然燃着蜡烛。
范左思头戴高冠,拿着一卷书简递给皇上,深吸了一口气长跪劝谏:“皇上,无缘无故要重修观星塔,这是要被史书评判为昏君,群臣们是必定要劝谏的,皇上您英明神武,还请三思,臣以为,就原本的观星台也够使了,还是再过几年……”
萧偃眼睫低垂,慢慢翻着那书简:“最近一百年的天象都翻录过了吗?”
范左思道:“如今想来只有庚申年七月十五夜那一次的星象最有异,据您的说法,帝师的魂体在降世之时,被撕碎到各方,落到各处,被一些有灵性的动物吸收后,生成了野怪,也因此当时为了回收力量,帝师才会四处奔走,一一回收他的灵魂碎片,恢复他的魂体力量。”
他心下哀叹,知道这位皇上,乾纲独断,说一不二,要做的事情,从来没有做不成过。他说了要斥巨资修最高的观星塔,他就一定会修。只是朝堂之上,如今纷纷侧目,対祸端钦天监,千夫所指。只是近臣们全都対此闭口不言,朝廷这几日才没人说话,应该都是在观望,等到谏官们反应过来,跳出来的时候,到时候就是钦天监背锅的时候了啊。
大兴修建高台美榭宫室,史上那都是昏君才做的事情。皇上亲政十年,如今年仅二十六岁,却威仪深重,英明睿智,平日里也还算纳谏有方,対待臣下宽严相济,不曾因言杀人,忽然冒出来个劳民伤财兴师动众地修观星高台的举止,谏官们不进谏才怪了!
然而近臣们全都心知肚明,皇上这是为了找通微帝师罢了!
“庚申年七月十五夜,月华大盛,东北方有巨大流星落入京师,色赤黄,大如月盏,光芒四射,状如白昼……须臾空中火燃似星陨,飞流如织,飒飒作响,漫天飞星如雨落……缤纷瑰丽数息方停,天边犹有霞光,夜半方徐徐散之。”
萧偃慢慢摸着那几行字,这些年,他几乎已能背下来了。
他的巫妖王,降世之时,是漫天飞星、瑰丽霞光相送,那是半神之体,陨落于此世,才得了他那短暂的相伴。
他淡淡道:“塔不够高,要再高一点,望得才更远,离天道才更近。朕这一年,登山祭天也好,祭祀宗庙也好,朕都会祷告天道,若是不将朕的巫妖还回来,那么朕就要一件一件的,行无道之事。从修高台开始,然后是召集佛道高人,寻仙问道,劳民伤财,派船去海外仙山……”
“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萧偃慢慢吟着这句诗:“朕会让天道知道,无道之君,可以有多疯。”
范左思背上微微发寒,长跪拜伏下去:“皇上,帝师离开之时,也是希望您能做个好皇帝的。”
萧偃露出了一个微笑:“他留在朕身边,朕就是个好皇帝。他不在,朕失去了理智,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朕也不过是天道之下的工具,既然不重要,那就毁掉好了……朕其实很想知道,灭世会是什么样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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